九太婆沉默了，這難道就是作為石匠世代逃不開的宿命，他爹這樣，輪到她家這糟老頭子也這樣嗎？
九太爺和九太婆年輕的時候是師兄妹，九太婆的父親年輕時是遠近有名的石匠，收了九太爺做徒弟。那時候他們還住在上京的鄉下。整個村子都是以給各大家族做石雕謀生。
九太爺和九太婆，青梅竹馬一起長大，後來順理成章的成了一家人，九太爺年輕的時候那是十裡八鄉的俊後生，人還聰明習得師傅的一身浮雕的本事，甚至隱隱有青出於藍勝於藍的跡象。
本來這應該是個大歡喜的結局，奈何他們生不逢時，恰恰遇到了末帝這樣不顧百姓的疾苦，奢靡殘暴的帝王。
前朝末帝一上位就開始大量召集匠人修建陵墓和宮殿。每隔幾年村子裡就有一批年輕人去服徭役，然後再也沒有回來了。
村裡人都麻木了，習以為常。沒有人敢追問他們沒去哪兒了，族老都是三緘其口。
那個時候九太婆也以為自己的父兄日後也會如此，可真當那一天來臨的時候，才發現自己不甘認命。
九太爺和嶽父這一批人，晝夜不分的乾了快一年，原本做好了以身殉葬得思想準備。
天下亂了，北戎入京了，天下大亂之際，帝陵的管理自然也就沒有以前嚴格。他們這才起了要活下去的心思。可再怎麼混亂的局麵，想逃出來也是千難萬難。
到最後，三百多人，活著出來的不足十人，他們趁著北戎圍困上京之際帶著族人北上逃難，最終在這雷窩村附近安定下來。
從此隱姓埋名，甘於清貧，從不在人前顯露自己的手藝。沒想到老了，自己還是沒有藏住。難道這真的是躲不開的宿命？
九太爺的擔心並沒有沒有持續太久，就煙消雲散了。
一大早打開門，就見到了喬家的老夫人正站在他家門外。
老兩口趕緊把人迎了進來，用家裡唯一沒有豁口的粗瓷碗給喬欣倒了一杯水。
喬欣示意兩人彆忙，都坐下來。她也是臨時決定過來跟老人家好好談一談。
曹管家其實在和九太爺的兩次接觸中就看出了端倪。並且及時反饋給了喬欣，這才有了叫天的登門。
“我這次不請自來，還望你老人家莫怪，實在是有些事想親自問問你老！”
九太爺急忙道“貴人可千萬彆這麼說，老朽可擔待不起，有啥事你吩咐便是！”
“老人家刻章技藝高超，讓人歎為觀止，不止你老可會陽文反刻？不瞞你老我一直在尋找像你這樣的手藝人，想做一些事情奈何時運不濟，遲遲都遇不到。見到老先生可是見獵心喜。”
“多少年的玩鬨之作，如今老了做不出來了。隻能在木頭上動幾筆了。”
麵對老人的推辭，喬欣也不生氣，而是耐心的解釋道“老先生若是擔心我喬家找你們去修陵刻碑？大可不必。我喬家有族規，不做有傷陰德之事。請老先生幫忙是為了另外一件要事。”
喬欣從隨身的挎包裡拿出早就準備好的木片，刻刀，紙筆。她先在紙上寫下一個簡單的日子，然後覆蓋在木片上，再請九太爺出手把這個字刻陽文。
九太爺雖然沒有看明白喬欣到底要做什麼，但是還是三兩下把字刻出來。隻見喬欣把那個陽文用墨水刷了了一遍，然後再一張白紙上反複的按了幾下。
白紙上赫然顯印出了，幾個大小相同的字跡。
九太爺隱隱明白了什麼什麼了不得的事，可總覺得腦子裡蒙了一層薄霧，隻差請人把它撥開，自己就能看明白真相。
喬欣依然沒有說話而是又掏出了一本書籍擺在九太爺眼前，又把那張印了字跡的紙張放在一起兩相對比。
“老人家，這就是我要做的事，我要把這篇書中的字體都變成一個個陽文然後組合起來印成一本本的書籍，這樣咱們這些窮人家的孩子再也不用買不起書看了。”
九太也手中的拐杖，哐當一下子倒了地上。他這是眼花了還是耳鳴了？窮人的孩子也能買的起書？
這是老鼠遇到貓，想都不敢想的事呀！
九太員伸手摸了一把臉，連忙跑去關了大門，在回頭對喬欣道“哎呦貴人，這話以後可彆在說出去了，這世上多少貴人巴之不得咱這老百姓一輩子耳聾眼瞎，蒙頭死乾的，哪敢讓咱識字呀？你乾這事可是要抽了他們的根呀？他們豈能讓你做成？”
喬欣欣慰的笑了起來，果然她的直覺沒錯，眼前這位老者是個大智若愚的人。
“有些事總要有人開個先河的，實不相瞞，我也不是單純為了大夥我是為了我那幾個讀書的孫子能少花點錢賣這麼寫筆墨。喬家在一年前還是跟大家一樣的窮苦人家呀。
老人家，這個忙你知道你還願不我亦願意幫？你若不願意強求，就是不想知道的人太多今兒我獨自前來，這事就你知我知，出了這個門，你老就當我沒來過。”
喬欣等了半晌也不見老人出聲，心中微微失望，也不大打算強求。
來日方長，他有的是時間！
倒是旁邊坐著的九太婆坐不住了，她站起身，推了老伴一把“你個糟老頭子，貴人親自上門跟你好聲好氣的商量，這是給你多大的麵子，你咋還拿起喬了？若是換一個心腸壞的人家直接把你抓了過去，賣身契一簽，不認也得認了。”
“胡咧咧個啥，我又沒說不做？這不是的好好想想咋做才能幫得上忙嗎?”
“這麼說你老答應了？”
“咱也不折騰人，這字你在家刻好之後，我派人上門來收，買賣合約咱們需要重新簽訂，事不秘則泄，還請你老守口如瓶暫時不要對外伸張。”
“這個你可以放心，老朽還不是不知輕重的人。不再多找幾個人幫忙，咱村裡有這手藝的，都是上了年紀的，十個八個還是能找的出來的。”
“那就麻煩你老請他們刻字，竹子雕刻，五文一個陽文，暫時幫我刻一千字，每字十個即可。”
"那成！”
喬欣解決完九太爺這邊的事情後，並未多做逗留，當天隨著王家的船隊趕回了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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