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元說“跑了,一起跑了,它們互相幫忙,藏獒咬斷了小黃馬的繩子,小黃馬咬斷了藏獒的繩子。”
“可大家就見到了藏獒。”
“什麼?你們見到了藏獒?在哪裡?青藏公路?啊喲喲,怎麼能跑那麼遠,還找到了你們?這麼有本事的藏獒沒見過。”
程汝意又問藏獒“小黃馬呢?你們不是一起逃跑的嗎?”
藏獒扭過頭去,朝著西邊有氣無力地叫了幾聲。
王鐵掛斷手機,再次看了看天上的星星說“西邊是雪山,會不會小黃馬去了那裡,它是跟藏獒分開等大家的?”
尼瑪還是不相信“這裡也好,雪山也好,它們怎麼知道大家會來?”
王鐵說“也許它們不知道大家會來,但程瀟失蹤的地方它們應該比人更清楚。”
尼瑪說“憑什麼呢?就憑聞一聞、聽一聽?它們又不是神。”
程汝意也覺得奇怪,不敢反駁尼瑪了。
王鐵說“它們很可能還有‘同夥’,一個能輕易看到大家,又能飛快地到達雪山的‘同夥’在給它們引路。”
程汝意喊起來“你說的是斑頭雁?”
王鐵說“應該是它,不信你們看著。它應該是早早地飛到了雪山,又返回來迎接大家,在高空中發現了逃跑的小黃馬和藏獒,便領它們來到了這裡。藏獒跑不動了,隻能在這裡等著,它就領著小黃馬去了雪山。”
程汝意相信王鐵的話,可是,金雕和紅嘴鴉呢?
它們會不會也跟斑頭雁在一起?
可能性不是很大。
程瀟說了,斑頭雁是候鳥,習慣於無間歇飛行,也就是不停下來一口氣飛上一兩千公裡。金雕和紅嘴鴉都是留鳥,喜歡飛一飛停一停,要是跟著斑頭雁一起飛,肯定會累得從天上掉下來。
天依然藍著,太陽依然金著。斑頭雁一直沒有出現,隻有金雕飛翔在一個大家能看得見的地方。
紅嘴鴉見程汝意老望著窗外,似乎覺得飛起來的鳥才會引起程汝意的關注,便跳到車窗跟前,一蹦一蹦地非要出去。程汝意放下車窗玻璃放走了它。
它飛遠了,一會兒又飛近了,就在離汽車不遠的地方,朝程汝意嘎嘎地叫著。程汝意突然意識到它好像知道了什麼。紅嘴鴉跟著汽車飛了一會兒,便朝金雕飛去,嘎嘎地給對方說著什麼。兩隻鳥一起朝遠方飛去,很快不見了。
中午,大家到達了一個有河有山有草原的地方。
大家停下來方便了一下,隨便吃了點車上帶的東西,就又要出發了。程汝意看著天上,什麼也沒看到,沒看到斑頭雁,也沒看到金雕和紅嘴鴉,心裡有些不好受。
紮西想給王鐵打電話,問問救助站的情況,怎麼也打不通,好像沒信號,著急地皺起了眉頭“怎麼辦哪?說不定他們已經開始動手了,黑頸鶴和藏羚羊已經沒有了。”
王鐵說“真難啊,我恨不得馬上返回去。”
程汝意說“那大家回吧,不找了。”
紮西說“那程瀟怎麼辦?”
程汝意不知道,心一下子變得那麼大,大得裝下了失蹤的程瀟,裝下了黑頸鶴和藏羚羊以及留在救助站的其他動物,裝下了同樣失蹤了的斑頭雁,裝下了也許已經不喜歡程汝意了的金雕和紅嘴鴉,裝下了那麼多擔憂、那麼多期待、那麼多不愉快。
斑頭雁飛在最高的天上,海拔九千米以上,比珠穆朗瑪峰還要高。突然一陣雷鳴電閃,一道撕裂天空的白光像寶劍一樣刺中了它,它從天上掉了下來,一直掉。
程瀟跑了過去,紮西和程汝意還有王鐵都跑了過去,大家想接住它,但是……
程汝意哭了,看到斑頭雁被雷電撕裂的身影了。
程汝意睜開了眼睛,默默地流著淚。
一群跟麻雀的顏色差不多但比麻雀大的鳥飛過了車窗,像是引導著程汝意的眼光,去關注路邊的原野。
高高的石堆,上麵是白花花的牛頭,那麼大,聳立的犄角就像星星一樣耀眼。紮西也在看,但眼睛裡沒有驚奇,隻有暗淡與哀傷。
程汝意知道看到的不是牛頭而是死亡。
汽車飛快,下午來得也很快,大家到達了一個有很多房屋的地方。
王鐵說“這裡是縣城所在地,你要小心點,說不定一腳下去就能踩爛兩個鳥蛋。”
程汝意下車的時候一直盯著地麵,沒看到鳥蛋才抬起了頭。
王鐵說“逗你玩呢,這裡是城鎮,隻有商店才有蛋,也隻是雞蛋。”
他又指著遠處說“你看那邊,是什麼?”
陽光斜射而來,程汝意眯著眼睛朝前望去,看到飛鳥在空中布成了一個四四方方的鳥陣。
鳥陣下麵,是一條閃閃發光的河。
王鐵說“再往上走,就到雅魯藏布江的源頭了。大家是今天去,還是明天去?”
紮西問程汝意“你累不累?”
程汝意說“不累,今天去。”
王鐵說“那就得立刻出發,晚上再回到這裡,我去把住宿的地方落實一下。”
他走向一座白色的房屋,喊了一聲“紮西德勒”,喊出了一個穿著醬色藏袍、戴著白色禮帽的中年人。他們說了幾句話,那人便回身進屋,拿了兩條哈達出來,雙手捧著,走過來獻給紮西和程汝意。
程汝意有些不知所措,第一次把一條長得拖在地上的哈達戴在脖子上,學著紮西的樣子,彎著腰,說了聲“謝謝”
那人說“程瀟的事兒這裡的人都知道了,問候你們,你們要好好的。”
他邊說邊把哈達鬆鬆地纏在程汝意的脖子上。
王鐵說“大家好著呢,不就是失蹤了嗎,能找到的。”
那人詫異地望著他“真的能找到?不是說失蹤就是死亡嗎?”
王鐵說“失蹤就是失蹤,沒有彆的意思,樂觀點吧。”
那人“噢呀噢呀”地點著頭,說了聲“紮西德勒”,然後轉身就走。
片刻,他又拿來一小桶酸奶和三把鐵勺說“帶著路上吃吧。”
大家告彆那人,鑽進汽車,走向雅魯藏布江源頭。
汽車沿著一條河往南往上走著,一個小時後停了下來。大家看到了遠處的冰川和近旁的帳房。帳房隻有孤零零的一頂,從裡麵走出一個年輕人,看了看汽車上藍色翅膀的標誌,快步走過來,小聲給王鐵說了句什麼。
王鐵點點頭,像是說知道了。
然後他來到程汝意和紮西跟前,想說什麼又沒說。
紮西和程汝意看看他,又看看冰川。
冰川原來是這樣的,從高到低就像翻滾的波浪,又像是大山的身上堆積了無數小山,有的是白色,有的是青色,還有的是淡藍色和淡紅色。一陣冷風吹來,程汝意不禁哆嗦了一下。看到另外的一邊,冰川的形狀又變成了雞蛋的模樣,一個挨著一個。程汝意想數一數,卻發現怎麼也數不清,蛋是摞起來的,越摞越高。最高的地方是一個巨大的冰太陽,散發著潔白而耀眼的光芒。
這是一個比最白的紙還要白的世界,是一個一年四季都是冬天的清涼世界。
王鐵說“尋找程瀟的人今天上午離開了,很遺憾,沒有找到。”
紮西望了一眼遠遠站著的年輕人,似乎有點不相信。
王鐵說“他是專門留下來等大家的,消息不好,都不敢過來跟大家說。這裡的確發生過雪崩,幾十個人找了整整三天,沒發現任何線索就去彆處尋找了。”
紮西問“他們去哪裡了,哪裡還有線索?”
王鐵說“雪山。我說過,那裡的冰川很脆弱,年年都有雪崩,是最有可能失蹤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