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桑說“進出雪山的路就這一條,彆的地方走不過去,你等一會兒,我下去看一眼,再決定去不去彆處。”
他丟下棗紅馬,順著雪壁上的縫隙坑窩下去,過了很長時間才上來。
洛桑說“沒看到人,也沒找到冰洞,隻在人夠不著的懸崖上看到了一頂羔皮帽子。”
程瀟說“那就是線索了,我是不會放棄的,但願登山隊彆出什麼事兒。你忙你的去吧,我一個人慢慢找,多謝你了。”
洛桑“噢呀噢呀”答應著,拉起棗紅馬就要走,突然又回過身來,不好意思地說“請你給我照張相吧。”
程瀟趕緊拿出手機,給洛桑照了一張。
洛桑拉著馬,背襯著雪山,憨厚地笑著,黧黑的麵孔上到處都是燦爛。
程瀟把照片給他看了看說“怎麼樣,照得還行吧?”
“好得很,好得很。”
“等我洗出來以後送給你,草原的飼鷲人,一打聽就知道你在哪裡。”
“噢呀,噢呀。”
飼鷲人洛桑從馬背上取下一個裝著風乾肉的牛毛繩編織的背袋說,“順著路往裡走,可能還會有雪崩的地方,請拿著這個,找到了你要找的人,肯定用得上。”
正說著,背後的雪山再次發生了崩塌。他扭頭看了一眼,撲過去拉轉馬頭,狠狠地捶了一下棗紅馬的屁股。
棗紅馬跑開了。
洛桑拽起程瀟跟在馬的後麵朝前跑去。他們跑得太急,沒跑多遠,就摔倒了。程瀟爬起來,喊叫著“洛桑”四處找他,沒聽到回音,就繼續往前跑。
雪浪堵住了程瀟的眼睛,除了自己,他什麼也看不清楚,隻能聽到身後響起的一陣陣山崩雪裂的轟鳴,像是在追攆著他。他左拐右拐地跑著,跌跌撞撞地跑著,滑倒了好幾次,每一次爬起來,都會喊幾聲“洛桑”。
轟鳴終於消失了,雪崩停止了。他發現自己來到了雪山外麵,看到遠方的地平線上,棗紅馬正在瘋狂奔跑,就尋思飼鷲人洛桑是不是已經跟著棗紅馬去了?
程瀟看著棗紅馬消失以後,又回身來到發生雪崩的地方,發現那一背袋風乾肉還在原地,就背到身上,沿著彎彎的山路朝裡走去。
他走了大約一個小時,來到了發生雪崩的另一麵。那裡的雪峰更陡,深淵更深,刀砍斧削的雪壁上正在瀑布一樣灑落著雪粉。被雪粉遮住的山腰裡,有人聲嘶力竭地喊著救命。
程瀟仰起頭,眯縫起眼睛看了半天,才看清那裡正在發生的事情一群人被困在冰雪傾瀉的間隙,進也不得,退也不能,隨時都有滑落深淵或者被冰雪覆蓋的可能。
見鬼,登山隊居然來這麼危險的地方!
程瀟迅速靠了過去,喊著“沉住氣,沉住氣,順著冰岩往東邊走,拐過那座雪壁,地勢就平坦得多,能找到下山的路。”
但到處都是冰雪灑落的聲音,他們聽不見。程瀟隻好從側麵溜下雪坡,費力地攀上雪壁,來到他們跟前,想帶他們到安全的地方,突然聽到一陣轟鳴,抬頭一看,更高的地方又有了雪崩,傾倒在他們頭頂的雪峰上,雪峰搖晃著把無數冰岩滾了下來。掩埋和砸擊就在眼前,沒有彆的辦法,隻能冒險往下跳了。
程瀟朝下一看,發現了一個斜開著口子的冰洞,大概就是洛桑說的那個冰洞吧?飼鷲人剛才肯定找錯了地方。這樣的冰洞程瀟也進去過,但不是在雪山,而是在冰川。兩年前他在那裡測量水溫,根據牧人的線索,在一個冰洞裡發現了一隻雪豹。雪豹也是被雪崩逼進去的,他下到冰洞底部,用麻藥彈讓它昏睡過去後,背著它爬了出來。事後他說“冰洞差不多是直上直下的,很難爬,差點死在裡麵。”
讓他沒想到的是,還會第二次進入這種再也不想下去的冰洞。
他喊道“你們要想活命就跟我跳。”
說著他率先跳了下去。登山隊的人沒有彆的選擇,隻能跟著跳了,總算沒有被崩塌的
冰雪砸死然後埋掉。
躲進冰洞的日子裡,正是風乾肉和程瀟派人帶到旅館借給登山隊的氧氣袋維持了所有人的生命。他們蜷縮在洞底輪換著吸氧,但是很快氧氣吸完了,風乾肉吃儘了,再加上冷凍,所有人都開始昏迷不醒,死亡走來了,伸手掐住了他們的喉嚨。
“洛桑沒有跟棗紅馬在一起,就一定是在雪崩中失蹤了!”
說著,程瀟好像突然有了力氣,身子一扭,坐到床沿上,準確地把腳伸進了自己的鞋。
王鐵來了,尋找又開始了。
所有人都不讓虛弱的程瀟參與尋找。
“我必須去,隻有我知道跟他是在什麼地方分開的。”
程瀟去了,也找到了他跟飼鷲人洛桑一起摔倒然後分開的準確位置,但那裡除了雪堆冰壘,什麼也沒有。
要是洛桑被冰雪埋住,就一定會埋得很深很深,深得根本不可能用人力搬動那些冰雪,因為這裡新近又有過幾次雪崩。
還有一種可能,那就是他迷失方向,跑到彆處去了,他就在綿綿不絕的山穀裡,終於因為饑餓和寒冷而倒下了。
尋找持續了一個星期,飼鷲人洛桑似乎永遠地失蹤了,真正地失蹤了。
不久,在離發生雪崩的地方不遠的一麵岩壁上,在進出雪山的路邊,出現了兩組雕刻,一組是洛桑的頭像和被他飼喂的禿鷲,一組是為救人而獻身的金雕,藏獒那些救助站的動物。
他們把這些美好的形象永遠留在了雪山上。
綿延的雪山因這些樸素的雕刻而變得更加莊嚴和肅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