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兒,一名年輕官員青袍栩栩而立,操著略帶後世湖南口音的官話,向四人見禮,正是向李炎請纓而來的王夫之。
他對著為首的四位躬身道
“下官見過四位將軍!”
孫可望等四人互視一眼,然後劉文秀一指不遠的桌子,開口
“天使多禮了,請坐吧!”
待王夫之坐定,劉文秀又召人上了茶,孫可望這才直入正題地問道
“天使此行不知是為何而來啊?”
王夫之微微一笑,他那身難掩的書卷士子氣在這一群殺伐果決的軍漢中顯得鶴立雞群,左右打量了一眼兩側同樣坐著,肅穆威勢、甲胄凜然的十來名將校,並沒有將這刻意地“下馬威”當回事。
反而對孫可望不卑不亢地回應道
“下官此行為家國天下而來!”
“家國天下?天使何出此言呐?”
孫可望看著這個大放厥詞的年輕人,有些譏諷地問
“哦?那還請天使講講,是怎麼個家國天下法啊?”
王夫之仿佛沒有看見孫可望那有些譏嘲的笑容,正襟危坐嚴肅道
“於天家而言,清虜兩弑君父,殘殺皇族,竊據宗廟,毀傷社稷。於四位將軍而言,清虜更使詐襲害八大王(張獻忠的外號),有殺父之仇,此可謂四將軍與我主具與清虜家仇滔天,將軍以為然否?”
孫可望也隻得點頭,在這個時代,“孝”是一個人最根本也是最重要的道德品質,一個人如果不孝,彆說是一般人,就算是皇帝也得被千夫所指,背上罵名。
君不見唐太宗何等文治武功、天縱豪傑?就是因為“玄武門之變”中有殺兄逼父的情節,也不得不在完美的帝王履曆留下黑點,被後人議論千年。
如果說孫可望等人否認這一點,那麼就會背負上“不孝”的罵名,雖然這不會影響到他們的地位,但恐怕名聲就得臭大街了。畢竟無論怎麼說,張獻忠都是一手把他們提拔上來的“老上級”加義父,是忠孝都繞不開的。
王夫之見狀接著說
“而且清虜南下,所到之處,擄殺無數,所取州郡,無不泣血,罪行累累,罄竹難書!”
“清虜荼毒九州,士民悲戚,四將軍雖自立於朝外,然亦是大明域內之民,眼看鄉梓慘遭屠戮,又怎能坐視,此難道不是四將軍與朝廷共同的國恨嗎?”
麵對這番大義凜然的論述,孫可望等人依然難以反駁
倒是李定國聞言好奇地問
“天使所言國恨、家仇,在下都還能理解。清虜荼毒中原,為天下士民所厭,義父慘遭其手,與我等有不共戴天之仇。隻是不知這‘天下’是指何事啊?”
王夫之凜然正色
“所謂天下事,下官曾聽陛下有所言。”
在所有人的注視下,他將從李炎那聽到的說法複述了出來。
“陛下曾說過‘易姓改號,謂之亡國;仁義充塞,而至於率獸食人,人將相食,謂之亡天下’,亡國,乃一家一姓之枯榮,而亡天下,則是匹夫與有責焉!”
話音剛落,李定國就眼前一亮,仿佛突然明白了許多東西,接著好奇問道
“那這滿清入關,與亡天下有何乾係?”
王夫之接著解釋
“太祖皇帝北伐胡元時有言‘自古帝王臨禦天下,皆中國居內以製夷狄,夷狄居外以奉中國,未聞以夷狄居中國而製天下也。’華夷之辯,古已有之!清虜入關之後,下令剃發易服,違者殺無赦。身體發膚受之父母,此乃孝道之始!清虜此為,不正是要亡我漢家天下嗎?”
“且滿清殘暴不仁,自居主人,視漢人為牛馬!跑馬圈地、豪奪漢民田土,奴役漢家子女,所作所為,凡炎黃之嗣,豈有不憤然之理!”
“是故,降於清虜,非隻是改旗易幟,實乃漢奸耳!抗清,就是在保我漢家天下!”
話音之中,正氣凜然,整個大廳都隱隱回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