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我爹?風僭越?!”沒想到自己剛剛還提到了父親,沒想到這不就出現了,這著實把孔方嚇出了一身冷汗,於是他就像熱鍋上的螞蟻,開始想要找出路逃走,然而隨便可以消失的他卻好像一時忘了自己是個鬼魂,居然說道,“他他他已經在前門了我逃不掉怎麼辦?”
“反正看不見你,躺床上去!”李棄鄙夷地看了孔方一眼,便小跑的出門迎接了。
直到離死亡隻有一步之遙的時候,修羅終於在夢中看到了自己日思夜想的兒子,這些年來,說實話,他甚至連想也不敢想他,因為記憶總會停留在兒子死亡的那一瞬間,甚至連想到的都是血肉模糊的兒子,直到三天前,他闖進了自己的夢裡,還是這樣的完整,那一刻,修羅安心了,強烈的悔恨讓修羅必須想到一個補償他的辦法,為此,他想到了李棄。
這一回,修羅堅信自己做得對了。
月光之下,曲徑通幽的蹊徑頗有另一種韻味,儘管這裡很小,最初的目的隻是想把他當做一處書房,隻是修羅沒有想到自己鐘愛的地方被月暗看上了,記得月暗讀書的時候便搬來了此處,鐘愛的地方給了他最鐘愛的人,修羅甚至沒有一點的不舍,記得每日趕緊批完了奏折,便心急火燎地跑來這裡叫醒午睡未起的兒子,記得每一次,他都會向自己耍賴。
“月暗啊月暗,父親給你挑的人你是否喜歡,我真的希望,今日你終得償所願了。”
不管何時何地,月暗鐘愛的東西,也許自己永遠都會讓的吧,就像是這所蹊徑一樣,修羅覺得,兒子隻要開心了,自己也才會更加開心的。
那麼李棄呢?也許她注定了隻是自己的夢,一個年輕時的夢。
想至此處,修羅長吸了一口氣,他仰頭看著蹊徑牌坊上掛著的紅燈,搖曳溫柔的光讓他想起了很多很多年前,自己興起馱起了那個要摘紅燈的少女,那一刻,紅燈印著她紅撲撲的臉,是那樣的青春活力,還記得月光下跳舞的她,還有和何苦的把酒高歌,當年輕時的一切都以成空,他們消失在曆史的長河之中,隻留下自己孤獨一人活著,活著,而2000年後呢?何苦變成了自己的兒子,而自己是否要感謝上蒼再次讓她看到了李棄,即使這個女子終將成為自己的送終之人。
“若你早就是這般漂亮該有多好,或許我就會和何苦搶你了。”修羅釋然一笑,道。
遠處,一個零碎的腳步聲傳來,是李棄從茂密的樹叢中鑽了出來,她看見了遠處被人雙雙架著的油儘燈枯的修羅,這是進宮以來,李棄第一次仔細地看著風僭越,因為李棄怕以後自己就再也見不到了,如今的風僭越已經老了,老得讓人心疼,風吹起了他幾乎掉光的頭發,顯得是那樣的落寞,他的嘴癟了進去,說話也有些含糊了,慘白皮膚上布滿了大大小小,密密麻麻的數不清的老年斑,竟幾乎快將他慘白的臉給填滿了,如今,他的長胡子和眉毛也漸漸的短了,衰老並不能保持他最後的風度,他已經沒有了原來豐神俊朗的樣子,甚至頗有些浩瀚當年老去的樣子,原來就算是再漂亮的人兒,老去了也還是一般的樣子。時間就是一把殺豬刀,奪取了他的年輕,更奪取了他的生命。
“風僭越——”這個名字重新從李棄的嘴裡說了出來,因為她知道,此時的修羅已經什麼都明白了。
難道,瀕死的感覺會讓一個人更加的敏感嗎?李棄不懂了。
隻見修羅驕傲地一笑,一瞬間,李棄就像回到了2000年前,回到了過去,她看見了年輕的風僭越的影子,原來不管時間過去的多久,這樣的心境始終都不會變的吧。
“來——”修羅示意叫李棄過來扶自己,順便可以支走身邊什麼都不了解的外人。
李棄心中一酸,她真的很希望,風僭越能像以前一樣,驕傲地跨著駿馬,摘下自己的麵具,俯下身來,摸著自己的臉說我叫風僭越,那時的心動早已不服存在了,而眼前僅僅隻是個衰老的皇帝,甚至連走路都要自己相扶的老皇帝。也許比起風僭越自己,李棄更害怕風僭越的衰老,想到了這裡,李棄不禁落淚了。
“怎麼了,哭什麼?”風僭越望了一眼李棄,冷笑道。
李棄擦乾了淚水,沒有說什麼。
“即使你不說,朕也知道,你哭我老了是吧,你也崇拜那個風僭越是嗎?”
李棄點點頭。
“傻瓜,”風僭越苦笑道,“人總有老的一天,人永遠也不可能鬥得過天的,今天這樣,我已經很高興了。”
李棄愕然地看著修羅,一時間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氣氛一下子凝重了起來。
“來,扶我進去吧,他就在裡頭吧。”修羅主動打破了這樣的沉靜。
李棄點點頭,看來修羅什麼都明白了,隻是他是個凡人,看不見孔方而已。便是今天,修羅來到了這個熟悉的地方,他要在死之前,把心裡所有的話都說出來,說給月暗聽,或許這樣,自己才能安心的離去吧。
屋子裡,修羅看見了被翻亂的書畫,展開的全是月暗當年最鐘愛的作品,這讓修羅馬上意識到自己的兒子此時就在這間屋子裡,就在自己的身邊,他就和過去一樣看著畫,癡迷著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甚至,現在還翹著二郎腿躺在床上,等著自己叫他起來。
“李棄,你退下吧,讓我和他說說話吧。”修羅脫開了李棄的手,拄著弑神戟,一步一步堅定地走到床前。
李棄心中突然莫名地感動起來,這樣的修羅,就好像根本看得見月暗在哪裡似的。而此時卻是躺在床上的孔方真的被這一幕嚇傻了,他原以為父親看不見自己,根本找不到自己的,可父子的感覺就好像本來就是聯係在了一起,即使不用看,不用想,修羅都知道兒子的位置,甚至是兒子現在的心情。
本可以逃的,本可以消失的,可孔方就這樣木然地蜷在了床邊的角落裡,甚至連動都不敢動一下,就好像自己的輕微的動作,修羅都能感覺一樣,此時的孔方就像是做錯了事在和父親鬥氣的孩子,那股怨氣,那股害怕,那種彆扭,即使站在很遠處的李棄也能感覺得到。
“讓他們父子好好談談吧,”李棄釋然一笑,轉身關門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