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講便講了大半個時辰,聽得公孫老夫人揪心的不行,原本她剛才見到皇甫永寧的時候心裡就很翻空出奇,這會兒更是歡喜加心疼了。她怒視著皇甫敬德叱道“你也是做人家爹的,怎麼能這樣對永寧,可憐的孩子,她得吃多少苦啊,皇甫敬德,你太狠心了!難不成你就這麼相信嬸嬸一家,怕我們吃了永寧不成?但凡你將她送到這裡,寧丫頭也不至於在邊關出生入死!這軍功豈是好掙的?寧丫頭在軍中十載已經積了十轉軍功,她……你……你太狠心了!滾滾滾……你不疼寧丫頭,我疼!從此就讓寧丫頭跟著我,過陣子給她和元青成親,我看你還怎麼讓寧丫頭給你賣命!”
深知軍中之苦的公孫老夫人這會兒怎麼看皇甫敬德怎麼不順眼,對他自然再沒了好聲氣。
公孫勝趕緊替好友辯白道“娘,您彆怪皇甫兄,是永寧這孩子天生神力,極有習武的天賦,她自己想留在軍中!”
“你也滾……永寧當年才六歲,你們這些人啊,真是太狠了!六歲的孩子能懂什麼!”公孫老夫人連兒子一起惱上了,順手抄起桌上擺的玉如意朝兒子扔去。
公孫勝臉都嚇綠了,他家老娘順手抄起的是先皇禦賜之物,這東西若是磕了碰了,可是抄家滅門的大罪啊!他趕緊伸手將玉如意緊緊抱在懷中,確保玉如意無事之後,公孫勝才長長出了口氣。他知道自己家老娘的脾氣大,趕緊抱著玉如意,拽著皇甫敬德逃了出去。他倆若是再不走,老娘的火氣會更大,還是暫避鋒芒為好。
公孫勝與皇甫敬德出去之後,公孫老夫人臉上怒氣漸退,取而代之的是心疼,她喃喃念道“都是狠心的東西,也不想想孩子那麼小,她怎麼受的住!寧丫頭命苦啊!得趕緊讓元青把她娶進門,可憐的孩子,真是……”
逃出老夫人房間的公孫勝用胳膊肘搗了搗身邊的皇甫敬德,低聲說道“誒,我把元青給你做女婿,你要不要?”也就是此時四下無人,公孫勝才會這樣說,若是附近有人,他自然不會泄漏秘密。
皇甫敬德愣住了,半晌方才反應過來,驚愕的說道“我隻有一個女兒!你當真願意?”
公孫勝鄭重點頭道“隻要永寧看的上,我絕無二話。”
皇甫敬德不喜反驚,愕然道“永寧什麼都不會,你……”
“皇甫兄,你千萬不要這樣說,永寧統領千軍萬馬尚不在話下,又有什麼是她不能的。隻要她瞧的上,那怕讓元青入贅兄弟都沒意見。”公孫勝一想到杜老大夫說的那些話,對皇甫永寧又是敬佩又是心疼,隻想將最好的一切都捧到她的麵前,以彌補這孩子從前吃的苦。
皇甫敬德真的被公孫勝嚇倒了,他伸手試了試公孫勝的額頭,皺眉道“不燒啊,怎麼還說胡話了?”公孫勝突然轉變了態度,讓皇甫敬德一時無法接受。
公孫勝氣急說道“皇甫兄,我是誠心誠意的,婚姻大事兒怎麼可能兒戲。”
皇甫敬德的腦有些亂,他搖搖頭喃喃道“讓我想一想,讓我想一想……”
就在皇甫敬德糾結之時,他的女兒已經悄悄溜出了公孫府,徑自去了樂親王府。剛剛與哥哥相認便要分開,皇甫永寧表示很不高興,她要和哥哥在一起,既然哥哥要去給那什麼樂親王治病,那她也跟過去好了。
皇甫永安正在齊景煥煎藥之時,一個王府小廝跑來稟報“薑神醫,皇甫小將軍來找您了。”
“啊……永……靖邊來了……她在哪裡?”皇甫永安先是一驚,既而無限歡喜的叫了起來。
“回薑神醫,皇甫小將軍在過馬廳候著。”小廝趕緊說道。
“皇甫小將軍來了?”一道帶著驚喜的聲音響起,小廝回身一看,見身著一領湖藍直綴的自家王爺扶著房門,麵上的表情很是歡喜。
“師叔,師叔……”皇甫永安突然朝著隔壁房間大叫起來。片刻之後,杜老大夫從房中走出來,皺著眉頭問道“阿仁,你叫喚什麼呢,不知道師叔正在查閱典籍麼?”
皇甫永安才不管這個,隻大叫道“師叔你來看著煎藥,我去接靖邊,靖邊來找我了呢!”
“靖邊來了?好好,你快去。”杜老大夫亦是又驚又喜,皇甫永寧可是杜老大夫心尖尖上的孩子,誰都沒有她在杜老大夫心中的份量。
皇甫永安應了一聲,飛快的跑了出去,杜老大夫接替他的位置看著煎藥,這兩人都忽略了此間的正主兒,樂親王齊景煥。
齊景煥也不惱,事實上他也很開心。自從那日皇甫永寧在正陽門下救了他,齊景煥便對這位皇甫小將軍有種說不清的特彆感覺,總想與他在一起。
“添福……”齊景煥輕輕叫了一聲,添福立刻出現在齊景煥的麵前,躬身應道“奴才在,請王爺吩咐。”
“服侍本王更衣。”齊景煥說了一聲,蒼白的臉上有著淡淡的紅暈。
添福吃驚極了,他愕然問道“王爺您要出門麼?”
齊景煥皺眉道“本王在家中便不能更衣麼?”
添福嚇壞了,趕緊跪下道“王爺息怒,奴才知錯了。”齊景煥沒說話,隻是轉身緩步走回房中,添福趕緊跟進去服侍。
當皇甫永安將妹妹接進來的時候,齊景煥已然換了一襲玉色繡青竹的交領箭袖,內襯月白中衣,領邊袖口繡了同色的如意雲紋,腰間紮了一條銀絲底白玉帶,頭發也已經重新梳過了,頂發挽髻以白玉冠束起,其他發絲散披於背上,端地是墨發如瀑,越發襯的齊景煥肌膚如玉雙目如星,整個人看上去清新俊雅致極,要多賞心悅目就有多賞心悅目。他一走出房門,就看呆了院中所有的人。
閱人無數的杜老大夫最先回過神來,他笑著搖了搖頭,心中暗道“這些孩子一個賽一個的好看,真是養眼極了!”
皇甫永寧跟著哥哥走進院子,看到齊景煥站在廊下,廊頂掛著的大紅燈籠的穗子就在他頭頂上,風一吹便微微的拂勸,這一幕真是好看的不行,仿佛畫兒一般。
“皇甫小將軍光臨舍下,小王不勝榮幸。”齊景煥見皇甫小將軍眼中閃過一抹驚豔之色,不由微笑起來,有這抹驚豔之色,他就算沒白折騰。
“呃……那個,王爺,我是來找阿仁的。”皇甫永寧興衝衝跑到樂親王府為的就是見自己的哥哥,她完全忘記了這裡樂親王爺才是正主兒。一時有些小小尷尬。
齊景煥渾不在意的笑道“薑小神醫的客人就是小王的客人,不管怎麼說,你來了,小王心裡就很歡喜。”
刷刷……兩道警惕的目光同時投向齊景煥,這兩道目光的主人自然是杜老大夫和皇甫永安。自從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知道自己還有個妹妹,這個妹妹又吃儘了常人不能忍受的苦,皇甫永安就特彆特彆心疼妹妹,雖然他妹妹的身手在當世之中鮮有敵手,可皇甫永安還是想用自己的力量來保護妹妹,從此不讓妹妹再吃一丁點兒的苦。
所以,任何對妹妹有企圖之人,皇甫永安都要從根上掐斷之。用冷冷的眼神打量著齊景煥,皇甫永安開始思考應該怎麼收拾這個勾引他妹妹的壞胚子。與妹妹相比,什麼沒見過的疑難雜症都可以丟一邊去了。
被皇甫永安突然變冷的眼神盯著,齊景煥不由打了個寒顫,他自小多病本來就比一般人敏感些,而皇甫永安又是個並不喜歡隱藏自己情緒的人,所以齊景煥分明看出了皇甫永安眼中的不善之意。
還是杜老大夫經的事多穩的住,他立刻換了笑容說道“靖邊,怎麼這會兒過來了,元帥呢?”
在麵對與征戰無關的所有事情的時候,皇甫永寧是頭一個粗線條的。她根本就沒有意識到剛才的暗流湧動,隻笑著說道“爹和公孫叔叔說話呢,我閒著沒事兒出來逛逛。對了,杜伯伯,阿仁,哦,王爺,我今天早上已經把馬馴好了,你們要不要看一看?”來找哥哥,秀一秀剛馴好的天山汗血龍馬,這就是皇甫永寧的目的。
“啊,靖邊小將軍你這麼快就馴服了那匹天山汗血龍馬,真是太了不起了!小王要看!”出言驚呼的正是齊景煥。
皇甫永安看了齊景煥一眼,鑒於他誇讚了自己的妹妹,皇甫永安決定暫時高抬貴手,先將齊景煥的小命寄存在他那裡好了。
“王爺,先吃了藥再去看吧,正好喝過藥也行一行的。”杜老大夫已經將煎好的藥傾倒入一隻銀製蓮瓣碗中,由添福用勺子攪涼了送到齊景煥的麵前。
齊景煥已經喝藥喝到麻木了,所以他很痛快的接過碗一飲而儘。皇甫永寧立刻用特彆佩服的眼神看向齊景煥。原來皇甫永寧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喝藥,誰都沒想到她是個超級怕苦藥的人。就為了這一點,杜老大夫不知道給皇甫永寧製過多少次的丸藥,每回彆人受傷喝湯藥,唯獨皇甫永寧不必喝藥,隻吃藥丸子就行了。這也是她在定北軍中唯一的特權。
“不苦麼?”皇甫永寧緊緊皺著眉頭,她隻是看到那碗烏漆麻黑的湯藥就開始覺得口中發苦的。
齊景煥搖了搖頭,很淡然的說道“習慣了就不苦。靖邊小將軍,我們去看你的馬兒吧。”
“好好!”皇甫永寧用力點頭,就因為齊景煥當著她的麵喝下那樣一碗苦藥汁,皇甫永寧突然覺得齊景煥挺厲害了,這事兒若是人知道了,還不定得笑成什麼樣呢。
一行人正往外走,迎麵遇上了樂親王太妃和側太妃何氏李氏陳氏,還有已經出嫁的齊靜珊齊靜瑚和十四歲的齊靜姝。這三人都是側太妃所生,隻得了縣主的封號,不過昭明帝顧念亡弟,給兩個侄女兒各配了一門不錯的親事。齊靜姝年紀還小便沒有指婚。
“煥兒,王爺,弟弟,哥哥……”一眾女人七嘴八舌的叫了起來,吵的齊景煥皺起了眉頭,這些女人到了一處,他再彆想有安寧清靜了。真不知道齊靜珊齊靜瑚兩個嫁出門的姑娘天天回娘家到底算怎麼一回事!她的婆家夫婿難道就管管她們麼?
“娘……”齊景煥輕輕叫了一聲,緊皺的眉頭明確的表示出他的不高興。
“弟弟,你怎麼出來了?”“啊……”齊靜珊皺著眉頭問了一句,隻是還沒有等到回答,便先聽到了二妹妹齊靜瑚的尖叫。原來從齊靜瑚的方向看去,正好看見戴著虎紋銀麵具的皇甫永寧。齊靜瑚幾時見過麼這恐怖的麵具,怎麼能不嚇的尖叫跌倒。
“瑚兒……”一見女兒受了驚嚇,她的生母李氏也驚叫起來,趕緊將女兒抱入懷中。
樂親王太妃和齊景煥同時皺起了眉頭,李氏是側太妃,也生了齊靜瑚,可是她的身份卻是半奴半主,比齊靜瑚這個縣主低了不少,她叫了這一聲“瑚兒”已然是逾矩了。
“來人,將二姑奶奶送回房,著家醫去看看。”樂親王太妃淡淡說了一句,她對三個庶女基本上沒有感情,不過是做做麵子情罷了。因為齊景煥常年有病,所以王府也養了兩位家醫煎藥熬湯什麼的。所以樂親王太妃才會這般吩咐。她壓根兒就沒想請杜老大夫和薑小神醫給齊靜瑚瞧瞧。
側太妃李氏既不敢怒也不敢言,隻能咬牙忍了,還得替女兒道一聲“多謝太妃妨娘”。誰叫先樂親王爺走的早,她們娘倆兒得在太妃手底下討生活呢。就算齊靜瑚有縣主的封號,可是要沒了樂親王府這個靠山,誰也不會把她這個隻有封號沒有封地的空頭縣主當回事兒,齊靜瑚在婆家也不可能保住目前的超然地位。
原本齊靜瑚的尖叫也將陳側太妃何側太妃還有齊靜珊齊靜姝的注意力吸引過來,她們看到那張猙獰可怕的麵具,都嚇壞了,隻不過暗暗掐了自己一把,才讓自己沒有嚇的尖叫出聲,步了齊靜瑚的後塵。不過她們雖然沒有尖叫,卻也嚇的顫抖起來。
樂親王太妃卻因為昨日看多了那張麵具,已經看習慣了,反而沒有怎麼害怕,隻微笑說道“小將軍來啦,正好本宮才得了些鮮蓮米,回頭還給你煨蓮子羹。”可憐皇甫永寧這個從來沒吃過精細食物的孩子,昨兒不過吃了一回最普通不過的香蜜蓮子羹,便覺得是人間美味了,昨天一個人便喝了一大碗,樂親王太妃看了深深覺得這孩子可憐,因此對她說話不免存了幾分心疼憐惜。
皇甫永寧一聽這話眉眼兒立刻笑開了,開心的向樂親王太妃道謝,在她的意識當中,給她吃好吃的人都是大好人,何況樂親王太妃還送了她那麼神駿的奔雷,更加是大大的好人了。於是皇甫永寧笑嘻嘻的說道“太妃娘娘,您送我的馬兒我已經馴服了,您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樂親王太妃瞧著兒子仿佛比昨日氣色好些。其實她這完全是心理作用,杜老大夫和皇甫永安又不是神仙下凡,哪能一碗藥就讓齊景煥立刻好起來的,不過是齊景煥看到皇甫永寧打從心眼裡高興,這心情一好精神就好了許多,氣色看上去便也顯的好了。
對於兒子的救命恩人,樂親王太妃自然是怎麼看怎麼順眼,她含笑應道“好啊,本宮真想看看那匹馬兒的是什麼樣子呢。”自從知道兒子的病可以治好,樂親王太妃便覺得一直壓在心頭的大石終於被移走了,臉上不再總是掛著愁苦,好歹有了些笑容。
聽太妃說要去又臟又臭的馬廄看馬,何李兩位側太妃和齊靜珊齊靜姝都變了臉色,他們四個都不想過去。可是太妃不發話她們又不敢離開,於是這四人不免用哀求的眼神看向齊景煥,一直以來齊景煥都是最好說話的人,太妃責罰李氏她們的時候,齊景煥常常替她們求情,讓她們能夠少吃些苦頭。李氏等人自以為得計,卻不知道這卻是太妃越發不待見她們的根本原因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