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景煥聽了這話方才回到床上,又變成了那個乖巧病弱的孩子,看他安安靜靜的躺在床上,哪裡還有半點兒執拗的樣子。
樂親王太妃又長長歎了口氣,自從知道兒子喜歡上皇甫永寧之後,樂親王太妃就沒停止過歎息,她覺得自己的頭發都要愁白了。
“煥兒,讓你大舅母做這個大媒,你看好不好?”樂親王太妃想了一會兒方才問道。
雲鄉侯夫人沈氏是熙國公府的小女兒,她的娘親是先華榮郡主,從皇族這邊論起來,齊景煥該叫她一聲表姑姑,當日沈氏嫁給雲鄉侯世子,也算是低嫁了。沈氏性子好,為人和氣,又生了五個兒子兩個女兒,可算是有福之人,樂親王太妃一方麵想借借嫂子的福氣,另一方麵,她不願意兒子因為宋錦輝之事與她的娘家生分了。若是讓沈氏做大媒,走動的自然比平時頻繁些,這關係便也能親密起來。
“大舅母啊……嗯,行吧!”齊景煥不是特彆情願的點了點頭,在他心中,總覺得應該請一位身份更加貴重的媒人,才能表達出他對皇甫永寧的看重。不過齊景煥也知道他娘親的心思。剛才他娘親已經讓了好多步,他也不就好再堅持己見了。
媒人的人選定了下來,樂親王太妃又皺起了眉頭,愁道“定北侯府尚未修繕完成,難道要去十裡坡軍營提親麼?唉,怎麼就選了這麼一門親事,他們家內宅裡連個人都沒有。”樂親王太妃說是的在內宅主事的女性長輩,這兒女親事的具體流程,可不都是兩邊的女性長輩操辦麼,再沒那個男爺們兒問這事兒的。
齊景煥卻不在意這些,事實上隻要皇甫永寧肯嫁給他,彆說是去十裡坡提親下聘,就是翻越千山萬水去北疆提親,他也是再情願不過的。“就去十裡坡啊,嶽父和永寧在那裡,那裡就是他們的家。”齊景煥理所當然的說道。
樂親王太妃瞧著兒媳婦還沒娶進門,兒子先被迷的魂兒都沒了,什麼都以方便嶽家為前提。她心中不免好一陣氣苦,卻又拿這個獨養兒子一點兒辦法都沒有。萬一不遂了兒子的心願,齊景煥有個什麼三長兩短,她真是活不下去了。
“讓你大舅母一個婦道人家去軍營提親,你也真想的出來!”樂親王太妃沒好氣的呲了兒子一句。這孩子從前瞧著清心寡欲,如今怎麼猴急成這樣了,他好歹也是一府親王,怎麼就跟沒見過女人似的。
“也是……可是……”齊景煥想想也是,可是又不想耽誤提親的時間,不免有些個糾結。
瞧著兒子皺起眉頭,樂親王太妃又舍不得,隻能說道“算了,明兒娘去你舅舅家一趟,請你大舅舅去提親。”媒人又不是非得是女人,男人也是可以的,隻不過男子做媒人到底有些不太體麵,所以很少有男人做媒的。但是為了兒子,樂親王太妃也不得不委屈娘家大哥了。
“真的?謝謝娘!”齊景煥果然高興的笑了起來。
樂親王太妃沒奈何的歎了口氣,她是徹底拿這個兒子沒辦法了。“煥兒,你好生歇著吧,娘先回去了。”樂親王太妃說了一句,便站起來往外走了。直到走出瑞鬆園,高嬤嬤小心翼翼的打聽,樂親王太妃才想起來自己原本要來瑞鬆園說退親之事的,可怎麼就說成了立刻找人去提親呢?
“娘娘,王爺同意退親了麼?”高嬤嬤陪著小心低聲問道。
“退什麼親,趕緊去準備一下,明兒一早去雲鄉侯府。”樂親王太妃心中堵的慌,說話自然沒有好聲氣。
高嬤嬤見太妃娘娘不高興,也不敢再打聽了,隻低眉順眼的應了,自去準備明日去雲鄉侯府的禮物。走了幾步,樂親王太妃又說道“本宮記得庫中有一對黃臘凍獅子鎮紙,去找出來裝好,還有那盤子母珠,明兒也一起帶上。”
高嬤嬤心中暗暗吃了一驚,那對黃臘凍獅子鎮紙可是太後去歲賞賜的珍玩,很是貴重,這不年不節的,太妃娘娘怎麼想著把那東西送給大舅爺了,雲鄉侯府之中,也就是侯爺宋詩倫配用那黃臘凍獅子鎮紙了。心中存了疑,可是高嬤嬤並不敢問,隻一一應下,仔細記牢了回頭好進庫房撿取。
回到澤芝園中,樂親王太妃倚在美人靠上歇了一會兒,長長歎了口氣,恨恨罵道“真真是我命中的小魔星!”
可巧高嬤嬤取了黃臘凍獅子鎮紙和子母珠,正要送上來請樂親王太妃過目,便聽到了這句話。她將東西放到樂親王太妃麵前,輕聲說道“娘娘您請過目。”
樂親王太妃抬眼看了一回,隨意的伸手拔了拔銀盤之中滴溜滾動的珠子,淡淡道“嗯,就是這兩樣,仔細裝好了。”
高嬤嬤邊打包邊假做無意的問道“娘娘,方才奴婢聽您說咱們王爺呢?”
樂親王太妃恨聲道“可不是,就是那個不省心的小東西,對了,打發人去雲鄉侯府說一聲,明兒一早本宮就過去。”
高嬤嬤輕聲應了,又陪著小心說道“娘娘,昨兒才出了表公子的事,您……”
“你提那個混帳行子做甚,怎麼,本宮還不能回娘家了?”樂親王太妃一想到自己竟然信任喜歡那樣一個東西,心裡就堵的不行,說話的語氣也尖利許多。高嬤嬤趕緊跪倒在地,連連磕頭請罪。
樂親王太妃發作一回,心裡也歹鬆快些,便緩了聲氣說道“你起來吧,這事原本與你也沒關係。早知道是那麼個樣東西,本宮就不存那一念之仁,卻是白白養了頭中山狼。”
高嬤嬤許是上午被阿黑嚇壞了,一聽樂親王太妃提到“狼”字,便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哆嗦。樂親王太妃皺眉道“你哆嗦什麼?”
高嬤嬤正想問未來王妃之事,見此機會豈有不說的,立刻說道“娘娘提到中山狼,奴婢就想到上午在十裡坡見到的那頭惡虎,真真是嚇煞人了。”
樂親王太妃沉了臉斥道“休要胡說,那是定北軍的護營神獸,不是什麼惡虎。”
高嬤嬤一聽這話心中失望極了,她知道太妃必定又沒拗的過王爺,那個粗野的根本不象女人的郡主,還是要進府做王妃的。“是,奴婢明白了。”高嬤嬤壓下自己的小心思,低低應了一聲。
“行了,你退下吧。”樂親王太妃有些乏了,在美人靠上動了動身子,隨意吩咐一聲便合上了眼睛。
高嬤嬤隻得悄悄退了下去,一個人坐在廊下漢白玉石欄杆上想起了事情。
“娘?您怎麼坐在這裡?”高嬤嬤正想的出神,便聽到一聲嬌俏俏的輕喚,她睜開眼睛,看著走到身邊的小姑娘,寵溺的笑道“杏兒,你怎麼過來了?”
這個看上去莫約十三四歲,生的杏眼桃腮嬌俏可人的小丫鬟正是高嬤嬤最小的女兒高玉杏,高嬤嬤最疼的就是她。高玉杏出生之時樂親王太妃就賞了恩典,除了她的奴籍。高嬤嬤又是樂親王太妃身邊的心腹嬤嬤,家裡的日子自然過的寬裕,這高玉杏是當小姐一般嬌養著長大的。
“娘,杏兒在家裡悶了,就來尋您啦。”高玉杏搖頭她娘親的手,嬌憨的叫道。
“好好,娘知道杏兒悶了,回頭叫你爹帶你去街上逛逛,想要什麼隻管和你爹說。”高嬤嬤極寵女兒,一聽她說悶了,便趕緊想法子給女兒解悶。
高玉杏開心的笑了起來,她四下張望一回,微紅著臉小聲問道“娘,王爺今兒沒來?”若是沒有什麼意外情況,齊景煥通常在這個時間來陪娘親說說話兒,這是王府之人都知道的事情。
高嬤嬤點點頭,輕聲說道“王爺病了,沒過來。”高玉杏有些失望的哦了一聲,就邊可以上街買東西都不能讓她興奮起來。
高嬤嬤最疼小女兒,怎麼能不知道小女兒的心思,隻輕撫著女兒那嬌嫩的小臉,壓低聲音說道“杏兒,你還小呢,等再長大些,娘定然會讓你趁心如願的。”高玉杏羞的不行,腰身一擰飛快跑開了。
看著女兒跑遠了,高嬤嬤臉上浮起一層擔憂之色,她的女兒這般嬌弱,將來落到那個野人手中,還能有好麼?看來她還得再想辦法,就算是不能攪黃了這門親事,也得讓太妃和那個野人離心不可。在高嬤嬤眼中,皇甫永寧已然成了野人一般的存在。
就在高嬤嬤苦思冥想如何讓太妃徹底厭惡皇甫永寧之時,瑞鬆園中,齊景煥正同他的大舅爺皇甫永安說話。
“阿仁,你看我這身子什麼時候才能好到出城的程度?”齊景煥愁眉不展的問道。
皇甫永安一想便明白了,問道“你想去十裡坡?”
齊景煥點了點頭,低聲說道“我娘今天打發高嬤嬤去十裡坡,也不知道她說沒說什麼讓嶽父和永寧不高興的話。我不親自去一趟,心裡總不踏實。”
皇甫永安見齊景煥真的很重視自家爹爹和妹妹,心裡還是很受用的,他笑著說道“你也不用想太多了,我爹和妹妹都不是那種小心眼兒的人,他們還能跟個下人計較麼,你就放心吧。”
事實上皇甫永安想錯了,任何一個將要做嶽父的人,都會變得特彆小心眼兒,那怕是針尖兒大的一點事情,在他們心中也能放大的如同磨盤一般。皇甫永安之所以這麼說,隻能說他太年輕了,而且沒有女兒,完全體會不到那種自家的好白菜將要被豬拱了的悲催心情。
“不是,是我娘……我娘讓高嬤嬤去請永寧過府的,我擔心嶽父生氣。”
“為什麼要生氣?”一直在鬼醫穀長大,對於世俗人情的了解並沒那麼深切的皇甫永安不解的問道。
齊景煥看到大舅爺那錯愕的表情,心中忽然有了一絲僥幸,也許他的未來嶽父也是這麼想的呢,說不定嶽父沒把這事兒當回事。
齊景煥正想著,忽然聽到門外有人輕喚“公子,公子……”皇甫永安知道這是他爹派給他的親兵在外頭喊叫。他們沒事的時候從來不在人前露麵的,此時跑到這裡喊他,想來是有什麼事情。
“我去去就來。”皇甫永安匆匆說了一句便快步走了出去。沒過多一會兒,他便走回來了。徑直走到齊景煥的身邊,皇甫永安低聲說道“我剛才說錯了,我爹生氣了,他很介意!”
“啊,阿仁,我現在就要出城……”齊景煥一聽說嶽父大人生氣,立時亂了心緒,急急的叫了起來。
皇甫永安將他按回床上,低聲斥道“彆胡鬨,就你這小身板兒,還沒出城就已經顛散了。”
“那怎麼辦?阿仁,你幫幫我?”齊景煥緊緊抓住皇甫永安,仿佛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死活不鬆手。
“齊景煥,我問你,你是不是真心娶我妹妹?”皇甫永安壓低聲音問道。
齊景煥拚命點頭,快的象小雞啄米一般,皇甫永安嚇了一大跳,趕緊扶住齊景煥的腦袋,低聲叫道“彆點了,你這身子禁不住!”
齊景煥抬起頭來,定定的看著皇甫永安,眼圈兒都紅了,他澀聲問道“阿仁,我是不是特彆沒用,你們都都看不起我吧!”
皇甫永安是典型的吃軟不吃硬的性子,還天生的同情弱小,一見齊景煥泫然欲泣,他心裡的憐惜不忍全都湧了出來。“阿煥,你彆胡說,你有用,你看你腦子多聰明啊,你是我見過最聰明的人了。我們沒有人看不起你,真的,我爹都誇你聰明呢!”皇甫永安頃刻化身為知心哥哥,柔聲安撫起來。
“真的?”齊景煥眼巴巴的看著皇甫永安,大有你要說不是我就哭給你看的架勢。
“真的真的,我還能騙你麼?”皇甫永安急急說道。
“可是你剛才還那樣問我?”齊景煥似是找到了對付皇甫永安的法寶,誓要把柔弱進行到底了。
“我那不是被氣的麼?你說你們王府又不去提親,還總跑去叫我妹妹過來,你們當我妹妹是什麼人啊?招之即來揮之即去麼?”皇甫永安想起親兵的話,心中又有些生氣。
“阿仁,你相信我,我絕對沒有這個意思,你也知道這兩日我們王府事兒有點多,我娘沒顧的上,這不,剛才我娘才說了,明兒就去請我舅舅去,讓他去十裡坡提親。”齊景煥趕緊表白。
皇甫永安聽了這話才點了點頭,低聲說道“你有心就好。你可記住了,我妹妹可不是好欺負的!”
齊景煥垂眸看看自己,悠悠問道“阿仁,你覺得我有那個本事欺負永寧麼?”
皇甫永安看了看齊景煥,再想想自己那天生神力的妹妹,不由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