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上小姑娘醒了,樓下客廳裡也早坐了幾人。
窗簾全部拉起,晨光照進樓房,客廳敞亮,楊老、施教官、狄警衛坐著喝早茶,艾小九和二帥同誌在旁照顧著。
“小榕,你昨天跟人活動拳腳了啊,這回是誰,小赫、小董還是小洪?”
楊老看著坐對麵眼角和嘴角有點淤青的施教官,憋著笑,佯裝淡定的的問,能把施小子揍得眼青嘴腫,大約也隻有那幾個小子,由此可見那些個小子長進不少,並沒有因無人監督而鬆懈。
甭怪他幸災樂禍,實在是施小子身手敏捷,哪怕曾是他的學生,早青出藍勝於藍,哦,不對,是該說早淩架於他之上,甩了他這個當師父的幾條街,連他都摸不著施小子的一點衣角,有人能把他揍得臉青鼻腫,那簡直是百年難得一見。
狄朝海嘴角一抖,差點破功,首長,呃,小妹妹真是聰明絕頂,這回整得首長丟臉丟到楊老麵前來了,小妹妹威武!
艾小九和兩酷酷的小帥哥鼻觀鼻,心觀心,當自己是空氣,那耳朵可是豎得高高的,生怕聽漏點什麼,錯過了不得的好新聞。
“都不是,熬夜眼花,累成的黑眼圈,昨兒半夜起來不小心撞牆撞到了嘴。”
冷麵神摸摸右嘴角,一張寒冰似的臉波瀾未動,眼神清淡,小丫頭真會給他惹麻煩,果然被笑話了,這下小東西應該開心了吧。
呃?
楊老似笑非笑的望著冰山軍神,老眼裡彆有深意,想騙他?他人老了,可還沒老糊塗,也不至老眼昏花到連撞的還是被揍的都不分清,哎喲,是誰乾的好事呢?當重獎。
老人家還不及再深究施教官眼青嘴腫的事兒,聽到從樓上傳來腳步聲,狄朝海有幾分驚喜“首長,應該是小妹妹醒啦。”
他才說完,立即挨了數記冷眼。
在場的幾人個個都是軍人,耳目靈敏,哪有聽不到的,用得著他說麼?
有節奏的腳步從樓下而來,很快見小姑娘從樓梯轉彎那轉出來,白衣白短褲,紮著馬尾,肩上掛著單肩斜挎的背包,戴著黑邊框的大眼鏡,清清爽爽,清純乾淨。
小姑娘嘴角微翹,顯得心情頗不錯。
“小妹妹,早!”艾小九狗腿的跑向樓梯,去迎接小姑娘。
冷麵神眼角一瞥殷勤的艾小九,心間又冒出一絲惱意,小九什麼意思?
不錯不錯!
楊老老眼一亮,好個清秀清純的小閨女,目無傲氣,沉穩內斂,是棵好苗子。
順著小式神指點下樓而來的曲七月,居高臨下的望向客廳,目光掃過眾人,看到老人身邊的青年,目光大亮,帥哥哇,清秀帥哥!
兩帥哥清秀有型,沉穩有度,看著好養眼。
“帥哥,早喲!”
心情一好,愉快的打招呼。
冷麵神的臉一片烏黑,烏雲壓頂,風雨欲來,欠收拾的小丫頭,眼裡隻有帥哥,沒禮貌。
“早,小姑娘!”
除了冷麵神,老少幾個爽聲而答。
楊老的臉樂得開了花,好可愛的小閨女,施小子將這麼可愛的孩子藏起來,也不帶給老家夥們瞧瞧,太不上道了。
曲七月笑咪咪的一邊下樓,一邊觀望,老人身穿軍裝,戴著亮閃閃的一片肩章,金色鬆枝,三顆金星,是牛閃閃的上將軍階哪。
曲小巫女那雙鈦合金的狗眼差點被那片肩章閃瞎,一溜兒躥下樓梯,蹬蹬的跑向老人“哇,上將吔,好牛叉的大人物,求關照求提攜!”
……
全體抽嘴,然後一片靜默。
小妹妹,有你這麼光明正大求關照的麼?
狄朝海想哭,小妹妹這麼口無遮掩,視首長大人的麵子如何地?要求關照也該求首長啊,怎能越級求楊老?
艾小九默默的當自己是空氣,被小妹妹無視沒關係,隻要不被首長惦記就行。
氣氛微變,卻完全影響不到神經大條的曲小巫女,小姑娘飛奔著穿過幾張桌椅,腳不點地的跑至幾人坐著的地方,一屁股坐到施教官空著的左手位置,瞪著大眼,好奇的打量桌幾對麵的老人。
小姑娘近身,淡淡的少女馨香若有若無的飄入人鼻,施華榕那張本是烏黑的臉一下子由陰轉晴,小丫頭還算識趣,知道坐哪,看她這麼乖,不跟她計較不識輕重亂說話的事兒。
“眉角亂,目心陰,鬢發蓬雜不齊,上將大人困於心,束於夢,有所求,有所憂,有所思。”
瞅,瞅,瞅了好幾眼,隔著鏡片相一相,曲七月呢啁的摸小下巴,那個,大叔將她拐來的真正的目的,應該就是為眼前這位吧,這,真不好說啊……
!
老的少的,瞬間屏息抑氣。
冷麵神眸底浮光,眼神幽幽,心頭掠過了萬千思緒,手一抬,覆摸著身邊單薄嬌弱的小姑娘頭頂,神容在瞬間溫和。
“丫頭,餓了沒?”
清涼寒冽之聲,如薄冰嘩然碎裂,驚是人心一蕩,所有飄遠的心緒如風箏被從遙遠的地方拉回。
汗,說漏嘴了。
理智回歸,曲七小巫女低頭,不能怨她管不住嘴,誰叫她乃除惡斬邪的巫女,目觀百相,法眼識真虛,看到什麼偶爾矢口說說是正常的。
“餓了。”有人給台階下,如善從流。
發覺頭頂的大手,惱得一把將它掀下來,氣騰騰的瞪眼“大叔,說了不許摸我頭!”
誒?
明眸一瞪,霍然睜大,再睜大,一雙眼眼得老大老大,大叔兩眼四周有青色,一邊嘴角呈淤青。
這不是她的傑作麼?
曲七月心情一片燦爛,笑容浮上嘴角,滿眼星星“矮油,大叔,你有黑眼圈了喲,大叔,你昨晚起來作賊了嗎,所以累成這樣?”
有黑眼圈的大叔好帥有木有?將有黑眼圈的大叔送去動物園,國寶們可能也要輸給他,看一次收十塊錢,展覽一天數錢一定能數到手發軟。
嗷,她可以將大叔送去展覽咩?
曲小巫女兩眼放光,腦子裡浮現出一大把一把的毛爺爺,嗖嗖的往口袋裡飛來的情形。
唰唰-
楊老,狄警衛幾個,視線嗖的齊聚在施教官身上,目光辣辣的。
太陽穴微微一跳,施華榕大手緊了緊,很想一巴掌將小丫頭給拍暈,然後直接打包扛回燕大慢慢教訓,哪壺不開偏提哪壺,小丫頭是故意要跟他抬杠吧?
側臉,想狠狠的丟個眼刀子警告小東西適可而止,不曾想正望見小家夥笑得甜蜜蜜的,眼睛閃亮閃亮的如星星一樣明亮,那張小臉泛著光,有一種說不出的美麗迷人。
一刹時,他飛快的斂去眼裡的厲色,那個淩厲的眼刀子半途而廢,變成漫不輕心的一瞥,大手一伸又摸上小丫頭的腦袋“丫頭,口水流出了,擦擦。”
就這樣?
老少幾人驚訝的眼珠子掉了一地。
誰誰流口水了?
曲七月一驚,忙忙擦嘴角,抹了一把才發覺上當,小臉一沉,氣哼哼的瞪冷眼“大叔,好餓。”
她已將大叔揍得眼青嘴腫的,今兒還是適可而止吧。
識時務者為俊傑,曲小巫女趕緊的見好就好,暗中握握小拳頭,小巫女人少力弱又咋的,還不是照樣能揍到大叔,希望下次再接再厲能揍得大叔鼻青臉腫。
“小陳,小九,擺餐,丫頭餓了。”
將小丫頭抹嘴的可愛舉動收於眼底,施華榕掩去心底的那絲輕快,斜眼站著不動的幾個帥青年,語氣不善。
施教官的溫和可親、親切疼人,全給了小姑娘,其他就甭想了,現在是白天呢。
楊老平靜的旁觀,眼底光芒流轉,色彩斑斕。
被點名的兩隻帥哥拿出軍人的速度迅束行動,將兩老大請去餐廳,搬出兩大托盤,擺滿一大桌,大家一起坐下吃。
冷麵神將多功能小飯盒裡的雞湯倒出來遞給小姑娘,幫她將愛吃的粥、點心和開胃菜移到她麵前,自個才動嘴。
那一舉一動也令其他人看呆了去。
吃飽喝足,移去客廳喝茶。
曲小巫女摸著撐得滾圓滾圓的小肚皮,枕著涼爽的木沙發,滿足的眯著眼兒。
一乾人的視線在小姑娘身上打轉,小女生全被有視無睹,半點不為所動。
“丫頭,乖,不鬨了,給昨兒的事收收尾。”
小丫頭熬得住,彆人熬不住,施華榕無奈,拿出十二分的耐心,一邊幫小家夥捋頭頂的毛,一邊細聲細語的哄人乾活。
艾小九對小姑娘佩服的五體投地,果然赫醫生好眼光,一眼看穿了小姑娘的重要性,抱小姑娘大腿那真是再正確不過的英明決定。
睜一隻眼瞅瞅又合上,曲小巫女繼續裝死,沒錢收的活,沒勁兒。
這孩子,真跟他卯上了。
“丫頭,明天中午滿漢全席,八個菜,送外賣。”施華榕無力的揉揉額心,為了讓小丫頭開心乾活,原則算什麼?豁出去了。
“十二個,必須要一盤駝掌。”裝死的小姑娘睜開一隻眼,有吃的總比完全白乾的好,能多爭取點福利要儘量多爭取點。
這是討價還價?
三大帥青年一臉驚奇相,狄朝海見多了小姑娘和首長對著乾的場麵,已見怪不怪,鎮定自若。
楊老老眼閃過一抹算計,小閨女愛美食?
“好。”冷麵神無異議的應允,能讓小丫頭爬起來乾活,甭說一盤駝掌,哪怕要十盤也會給她送去。
“大叔,說話要算話,說話不算話遭雷打。”
“嗯。”
他有那麼不可靠麼,小丫頭這麼不信任他?
施華榕想抽小丫頭的屁股一頓,小丫頭越來越無法無天,越來越膽大包天,竟敢跟他談條件,這帳先記著,等小家夥身體健康了,再一筆一筆的算。
“嗯嗯,來來,拿紙筆來,我寫要用的東西,你們立刻馬上去找齊,過十一點我去做法事,消怨除厄。”
談妥條件,曲七月爬坐起來,呼呼喝喝的支使人乾活。
紙筆送來,唰唰幾下,列出一張清單,小陳拿著單子麻溜的去辦事。
“閨女,你會占卦釋夢?幫我這把老骨頭解解夢如何?”
待頭等大事有了著落,楊老笑咪咪的盯著小姑娘,滿目慈愛,親切有加,小孩子要哄,小閨女更加要哄。
嗚,又是乾白工的兆頭。
以四十五度角仰望天花板,曲小巫女心情憂鬱的如冬天的天空,大叔把她給賣了,大叔混蛋,大叔好可惡!
“會。楊老,事不過三,今天要做場法事,這是第一件,第二個機會給你,餘下的第三機會我要留著用其他用途。楊老,你要想好,隻能問一個夢。”
上將大人親自垂詢,小巫女能拒絕麼?
不能。
她敢說不,大叔肯定會因為她抹了他的麵子,找機將她往死裡坑,為了不被大叔無止境的坑,小巫女隻能乾白工。
“好。需要準備什麼?”
“拿一斤米來,不能低於一斤。”
“小劉,拿米。”
楊老已喪偶,兒女皆在外地,小陳小劉照顧楊老,一個警衛,一個司機兼做保姆工作。
冷麵神不聲不響的觀望。
待米拿來,曲七月在廳中擇一角席地坐下,摘下眼鏡,擺米於前,拿出一隻小袋子,排九枚古錢於地,攥一把蓍草杆。
楊老坐在對麵,坐得端端正正的,聲音飄忽“夢見一座孤墳,四周空蕩,無山無木無人無鳥獸,白茫茫的一片,走不近,摸不著。最近每月至少夢一兩回,這個月已夢三回。”
曲七月靜靜的注視著老人,他的人生三盞燈中頭頂一盞微暗,雙肩燈正常,頂聚功德光,老人也曾是軍中一猛將,為國為民染鮮血。
他身後虛影重重,那是天機,不能說,也說不得。
凝望數秒,撒蓍草於地。
四十九支芳草杆落地,散開如花。
數卦推象,一根一根的拾撿“楊老,兒孫自有兒孫福,你何必介懷。勿再為兒女子孫之事操勞,孩子們是鳥,長大了展翅橫空才是正道,天高任鳥飛,放他們去吧,不要妄想將子孫關在籠子裡,你給與他們的是你認為最好的,卻未必是他們想要的,彆人給與的難以久長,自己以血汗掙來的功名富貴才永遠屬於自己。楊老,姓氏不過是個字符,血脈不會因姓氏改變而改變,不忘根,姓什麼無所謂,思想太傳統隻會拆散有緣人,拆之必白發送黑發。”
“我……”楊老眼圈微紅,饒是曾經戰場沐血無淚,卻在此時禁不住淚濕眼眶。
小陳目露驚駭。
艾小九狄朝海屏住氣。
“楊老,墳分彆代表祖先,本人,子孫,剛才所說是其本人與子孫相合,你若執著,先是白發送黑發,你本人也會憂鬱而亡,死不冥目,再過一甲子你這脈將絕後,夢中孤墳以四周空茫,無人無鳥獸,即暗喻你百年之後無子孫掃祭;其三,你有一位先祖,他的墳即將遭受破壞,壞此墳,厄運降楊家,那位前輩之墳多年無人掃祭,是以相同於是孤墳。楊老,趕緊給先人遷墳另安遺骨。”
安靜,人的呼吸也幾乎不可聞。
楊老飽經蒼桑的臉上露出戚然,靜靜的坐著,坐了足足有一分鐘,慢慢回複軍人本色,理智,剛硬,堅強。
“小閨女,我楊家先祖墳地在何方向,也請一並指明。”
“我算一算。”
曲七月拾起蓍草,裝進袋子密封好,撒一撮米於地,掂銅錢在手,念念陳詞一番,撒卦於地,觀望卦象,才拾銅錢“以你家族居住地為坐標,位於西南約二十裡,背依山,前居人家,左河右田地,若所測不差,其地在開發項目,很快危極墳,所幸墳有碑,仔細尋找必然能找到。楊老,我再多透露幾句,做人要有良心,遷墳有不順之處,萬萬不要以權勢壓人,以和為貴,皆大歡喜才是美事。最好遷葬於東,東南,東北方,莫葬西方,若能平安遷墳,楊家百年內不能大富大貴也能平安喜樂。”
小巫女法眼觀人,百年富貴榮華皆在掌握之中,若要論錢,必取十萬才抵得上卦金。
可惜,白工。
錢啊,錢錢啊,又一大筆錢錢不見了。
哭,曲小巫女捧著銅錢,淚流滿麵,大叔,偶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