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七咂嘴搖頭,隨手拿了冊《論語》坐回錦墊上,她一手支著腦袋掃視著竹簡上的字,無聊地打起哈欠,沒看多久,墨字竟然飄了起來,眼皮就更灌鉛似的,慢慢地往下沉。
她睡著了,還睡得格外香甜,醒來之後竟然已近黃昏,湘簾外的天空被染成紫紅色,彩雲如畫,畫中的墨點是倦鳥,嘰嘰喳喳的,成雙成行飛回巢。
初七看見了謝惟,身著一身素錦憑欄而坐,他的俊顏一半在明,一前在暗,明媚的半張臉沾染了幾許夕陽,竟比霞光還要豔三分;晦暗的半張臉沉靜得有些憂傷,低垂的眼眸猶如上過一筆濃墨,始於眼頭,漸漸消失在眼尾。
這是她所認識的三郎嗎?初七莫名有種虛幻的感覺,眼前人仿佛認識,再看一眼又覺得陌生。
原來他一個人獨處的時候不會笑呀。
初七望著他出了神,他驀然抬起眼眸,直勾勾地看了過來,而後眉眼彎成很好看的弧度。
“你睡醒了?多久沒歇息了,睡得這麼沉。”
初七就像個做錯事的小娃兒被抓了個正著,臉頰立馬就燙了起來,她假裝打哈欠,然後扶著僵硬的小蠻腰,不以為意地說“啊,睡得我腰酸脖子疼,真是奇怪,這幾日睡得都還好……噯,你何時換好衣裳的?我以為你要換到天亮呢。”
謝惟側過半張臉凝神思忖,他似乎想到什麼有趣的事,忍不住笑出了聲。
“約有半個多時辰,我剛來時就聽到一陣呼嚕聲,我還以為是哪個小廝在我書廬裡睡著了,呼嚕打得這麼響,一看原來是你。”
“瞎扯,我從來不打呼。”
初七紅著臉,咬死不肯認。
謝惟拿她無可奈何,隻能順著她的話說“嗯……那就算我聽錯了吧。”
說著,他扶欄站起身,腰還沒挺直,臉色就變了,連帶著動作也僵硬了。
“怎麼了?你是受傷了嗎?”初七見狀,不由自主起身去扶,誰想腳麻了,一下子使不上力氣,整個人栽到他的懷裡,將他撞倒在地。
“唔……”
謝惟皺起眉悶哼著,胸前衣襟上沁出銅幣大小的一點血跡。初七見狀驚慌萬分,連忙拿帕子將他傷處摁住。
“你受傷了怎麼不說呢?不好好歇息,還要我來做什麼?”
初七又氣又惱,想打不敢打,罵他他還有臉笑!
“若我說受傷了,可還請得動你?能不能過去些,你把我壓疼了。”
初七微怔,忙不迭坐起身。謝惟捂著胸口,費力地爬了起來,然後倚在軟墊上深吸了幾口氣。
“我本打算去伏俟城,在路上遇到兩波阿柴兵,還遭自家人盤問,如今邊城都繃緊著弦,誰也不信誰,此次全當是探路,之後幾年買賣都不會好做。”
“既然如此凶險,你為何還要去伏俟城?萬一被認出來了,怕得交待在哪兒,你又不缺買賣也不缺錢。”
“誰說我不缺?”謝惟莞爾道,“我用命換來的香料你還要嗎?”
“要,當然要,不要白不要!”
“那我得再加一個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