絲路謠!
謝惟醒了,長而濃密的睫毛微顫幾下,而後緩緩地睜開了雙眼,他迷離的目光在空中飄飄悠悠,仿佛剛出生的嬰兒睜大著澄亮的眼睛打量這個世間,最後輕穩地落在了初七臉上,
離魂乍合,他沒能認出眼前人,初七微愣,一時間忘記了喜怒哀樂,猝不及防。
謝惟彎起眉眼,笑得有點費力,隨後他微微動著唇,想要說話,可力氣全被這一抹笑用光了,他隻好歇息片刻,再抬起手摸摸初七的額頭。
“你沒事,真好。”
初七緩過神“哇”的哭了起來,眼淚如決堤之海奔湧而出,她不由自主撲到謝惟懷裡,哭著說“我怕你死了,我害怕!”
她的小手無意間碰到了謝惟的傷處,謝惟皺眉悶哼,疼卻沒有讓她把手挪開,他忍耐著,費力地騰出一隻手輕輕撫起她的頭心,一副真不知該拿她如何是好的無奈模樣。
謝三郎醒了。
謝氏商行群龍有首了。
眾人都把懸著的心放下了,高興得如同過年。
謝惟養了兩天傷之後終於能下榻,開門第一件事就是迎客,李都督攜家眷親自拜訪,道不儘對謝惟的感激之情,原來慕容聖的目標不單單是謝府,他們還在另幾處庫房要地安放了桐油,憑著謝惟給的貨單,都督的手下將可疑人等逐一抓獲,保住了一方安定,上奏至聖人時,聖人大喜過望,下旨封賞涼州都督。
說起此事時,涼州都督感歎道“唉……隻是這次辛苦你了,沒想到你傷得這麼重,是我大意了!”
謝惟莞爾,“都督無需自責,您心中放的是武威城的百姓,自然要為百姓考慮,再者我也聽聞有刺客行刺,不知可有傷到都督?”
“刺客剛近我身就被侍衛擊退,這還多虧了你,若沒有你提醒,後果不堪設想。三郎,你有什麼難處,或哪裡需要幫忙的儘管開口。”
謝惟想了會兒,恭敬施禮道“多謝都督好意,謝某心領。”
都督以為謝惟真無所求,隻好欠著這份人情回去了,而天下這麼多債,最難還的就是人情債,都督坐立難安,睡也睡不安穩,不多久他又找上謝惟,說是要將小女許配於他,謝惟再次婉言拒絕,此時的他正潛心忙於收尾,哪有彆的心思。
不多時,謝惟暗中給了謝阿囡一名冊,冊上皆是阿柴安插在此處的細作,約莫六十幾人。
“除乾淨,記得把他們的人頭擺在伏俟城的城門邊上,再往慕容舜的府裡扔幾顆。”他輕描淡寫的說著,六十幾個細作在他麵前成了一串無意義的文字。
做買賣的最不喜歡吃虧,他得把虧去的全都討回來。
沒幾日河西走廊上掀起一陣腥風血雨,有商行被埋擊,還有驛館中的人莫名沒了腦袋,接二連三,攪得人心惶惶。
王子府內,慕容舜正泡在花海湯池中,邊上妃子們團團圍著他諂媚討好,酒池肉林,淫靡不堪。忽然,有個圓乎乎的東西從牆的另一邊拋了過來,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後“噗嗵”落入湯池之中,眾人受驚,不知道這是什麼,定晴看去竟然是一顆被剜去雙目的人頭,正隨著湯池裡的水浮上浮下,脖處的血如同朱砂化了開來。
“啊!!!”眾嬪妃驚聲尖叫,就像群突然見光的老鼠,紛紛跳出湯池,連衣裳都顧不上穿。
慕容舜嚇懵了,軟著雙腿從池中爬出,逃跑之時不小心滑倒在地,又被人趁亂連踩好幾下,奴婢抬他回房時,這才發現他的腳踝崴斷了,跟發糕似的腫成一大團。
慕容舜又氣又惱又疼,不但一晚上沒睡好,還被嚇出病來,高燒不退近半月餘。
河西走廊似乎就因為慕容舜這場病平靜下來,武威城也恢複了昔日的寧靜,謝府重建馬廄、青白二院,幾位不幸喪生火海的掌賬家人都得到撫恤。
劫後餘生,初七仿佛在一夜間明白了許多道理,譬如錢財乃身外之物,又譬如人生得意須儘歡,總之什麼都沒有命重要。
在生死麵前,她與謝惟間的恩怨也沒那麼重要了,她再也不會把“你騙我”四個字放嘴上,看他時的眼神也與以前不同,隻是腦子裡始終盤旋著一個疑問為何他不顧性命救我?
久而久之,這個問題成了初七的心病。
“慧靜,萬一我在你跟前快被人殺了,你會不顧一切來救我嗎?”
初七一手托著下巴,十分認真地問著慧靜,慧靜微微一笑,輕聲說“當然會,佛說萬物皆有靈,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初七“……”
看來問錯人了!於是乎她轉個身,眨巴起清亮的杏眸,滿臉期待地問桑格“如果我快死了,你會不顧性命來救我嗎?”
“會啊,你死了,白狼絕對不會放過我,我必須要救你!”桑格握起拳頭斬釘截鐵,而後他像霜打的茄子一下子蔫了,“唉,這次白狼回來也不會放過我,全都怪我,沒有看好你,要不也不會發生這麼大的事。”
桑格垂眸歎氣,扶上額頭十分自責。初七見狀不禁拍著他的背,安慰道“他們計劃了半年餘,誰也料不到這事兒,待白狼回來我會親自和他解釋,放心。”
桑格感激地說道“我的小命就全靠你了,以後我一定會好好侍奉你這位嫂子。”
“嫂子?”初七斜眼睨他,“我可沒想當你嫂子。”
桑格“……”
要不要告訴她被內定了?
他想了又想,不敢得罪初七,也不敢得罪白狼,乾脆就閉起嘴,沒再搭話。
沒問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初七哀歎一聲又陷入了沉思。
慧靜看著初七兩手托腮,望著豆大燈光出神的樣子,忍不住笑了。
天底下哪個男子不鐘情,哪個少女不懷春?
如今的初七就差沒把“少女懷春”四字刻在腦門上了,隻有桑格這個粗大條的沒看出來。
隻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以慧靜的慧眼看來,謝惟與初七之間感情挺微妙的,說是師徒之恩太重,兄妹之義又不像,同患難,共進退,情誼不比尋常人,也隻有男女之情能讓人如此奮不顧身。
慧靜不由提點道“初七,你在這裡問我倆,為何不當麵問謝三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