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右使。”
方休恭敬先行一禮,才遲疑著道“的確是有位自號酒鬼和尚的前輩,來無厭觀掛單。”
“竟是酒鬼前輩!”
陸逢更是喜出望外,忙不迭上前擒住方休的手臂,叫道“酒鬼前輩在哪?快,快為我引薦!”
那酒鬼和尚,有這麼大來頭,連陸逢都要稱前輩?
隻可惜,有緣人你來遲一步。
方休便將那日城中驚雷,酒鬼和尚算到因果加身,匆忙離去的事情一說。
“走了?”
陸逢錯愕當場,笑容凝滯不說,臉色更是眨眼間枯朽,木雕也似。
堂堂內相高功,竟如此失態,叫人看著都於心不忍。
方休倒是能忍。
並非他鐵石心腸,而是他實在不想跟妖人惹上關係。
“陸右使莫急,那酒鬼前輩走之前還留下一句話。”
方休一指鐘板“若是有緣人,隻要捏碎他的奉籍,就能尋到蹤跡。”
“果真?”
陸逢眼睛瞪圓,這般大驚大喜,一時都不知作何表情。
不等方休應話,他一步邁到鐘板前去,伸手就要去摘酒鬼和尚的奉籍。
毀壞奉籍是有罪,但以陸逢右使身份,彆說一塊小小的奉籍,就是砸掉奉部衙門的牌匾,都不怕官司壓人。
隻是,手到奉籍前,卻又停住。
他不是粗人,一瞬間便領悟酒鬼和尚用意。
捏碎奉籍隻是一個表象,一份投名狀,以示與大明律法決裂。
這是要他拋棄廟堂官身,到山海遠處避世修行。
廟堂高,山海遠。
二擇其一。
陸逢眉頭緊皺,眼神遊移,既不舍得伸手,又不舍得放手。
一說公門好修行,一又說山海好修行。
一真不是個東西。
山海多遠陸逢不知,但他此時廟堂之高,已少有人及。
他身為禦傳宮右使,奉天承道,尊榮更比三都五府。
這般高的廟堂,誰人能輕易放下?
可禦傳宮既是瓊樓玉宇,又是監牢鐵獄,束縛其中,根本不見前路。
修行之人,怎能失卻向道之心?
兩相猶豫,進退維穀。
“陸右使?”
方休見他遲疑不定,發聲問道。
快將奉籍捏碎,隨你有緣無緣,愛找酒鬼和尚不找,隻彆再來無厭觀就好。
便見陸逢身軀一震,幾步退回院中。
他臉色沉靜下來,卻更顯憔悴蒼老,朝鐘板行一禮,長歎道“前輩給陸逢留了一道難關。”
什麼難關?
要沒這個手勁,跟工匠借個榔頭去。
“陸右使,你不是有緣人嗎?”
方休也不知陸逢所想,試探著問道。
“過這一關才有緣。”
陸逢搖搖頭,自嘲一聲“隻怕我一時半會兒,根本過不去。倒是要謝謝那張錦,讓我在宮中耽擱,沒有與酒鬼前輩當麵,否則我這般猶豫不決,定然不入酒鬼前輩法眼。”
“因為張錦,在宮中耽擱?”
方休聞言心中一動,遲疑片刻,問道“陸右使進宮,也是為編書局修書的事?我聽說這書一成,能鎮幾百年國運,不知進展如何了?”
這張錦,竟能主持國運相乾的修書之事,定然是四院嫡係,將來內閣可期。
自己現在與他也算交好,多了解他幾分,日後好借力送吳品入官場。
更重要的是,這編書局修書……到底跟自己抄書有無關聯?
“進展?”
陸逢回頭看方休一眼,冷笑道“張錦瀆職,致使皇帝重傷,已被打入天牢等候發落。編書局裁撤,修書之事到此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