廟中的唱戲動靜一停,樂師們住手不動,立時變作僵硬紙人。
嘩啦。
是一把花生米落地。
那看戲的老漢竟也化作一個麵無表情的詭異紙人。
反倒是台上唱戲的神君,將臉一抹,顯出一張陰沉沉,卻含著笑意的人臉來。
“你就是許仙?”
鬼柳君躍下戲台,招手收起所有紙人,坐到太師椅上,才上下打量著方休道“還是叫你……方休?”
這一句,立時聽得方休眉頭一擰。
連張玄機都無法覷破天魔無相,鬼柳君怎麼可能有這眼力?
“你這變化術倒是精妙,連我也看不出端倪,是跟何處學的?”
鬼柳君悠哉悠哉飲一杯酒,輕笑著道“張嶺那個草包,若有你這手本事,也不至於撿我陵山漏下的剩菜飯吃。”
看不出端倪?
方休心中若有猜測,隻沉默不語。
“你能騙得過其他人,卻騙不過我師尊。”
紅娘子也笑嗬嗬開口,她行到鬼柳君身旁給他斟酒,一邊道“鬼宗有無許仙這號人物,我師尊難道會不知?”
是這個緣故?
方休不動聲色,隻淡淡問道“你跟鬼宗有淵源?”
“天下鬼修,皆以兩界山為尊。鬼宗掌門是陳八斤,幾位長老,再加一眾真傳弟子,都無一個姓許的。”
鬼柳君將紅娘子攬在懷裡,瞥著方休道“你倒是也聰明,借著陸逢隨口胡扯的謊話,編出許仙這號人物,狐假虎威,給自己臉上貼金。隻可惜,你遇上我。”
陸逢?
方休立時心中一定。
王陳氏是鬼宗許仙贈給方休護身的鬼將,這個故事源頭就是陸逢。
而知道此事,或者說能猜到此事之人,隻有……
王薄。
還真是個薄情郎。
方休對鬼柳君的推論不置可否,隻問道“這麼說,確實是你要謀害王陳氏?”
“她丈夫都不要她,不知托多少人才求到我這。我見她丈夫心誠,才打算出手幫襯一把……至於將她煉化,助我點出丹竅,也是順手為之的事情。怎麼能說是謀害?”
鬼柳君笑意盎然,低頭把玩紅娘子慘白的手腕,隨口道“紅兒,等我取走那棄婦的一身鬼氣,留她在陵山與你作伴如何?”
“師尊是要她與我作伴,還是與師尊作伴?”
紅娘子哼一聲,紅蓋頭搖晃,醋意十足。
鬼柳君哈哈大笑,又朝方休道“我勸你安安分分待在無厭觀,不要插手此事。那鬼將是冥獄出身,與鬼宗並無什麼情分,你要為她出頭,反而把自己陷進去。”
方休聽得一笑“就憑你鬼柳山監?”
“就憑我。”
鬼柳君眯眯眼睛,緩緩道“我知道你機緣不錯,隻可惜我雖在奉部掛籍,卻是禮部下屬,但凡都供府之人,都動不得我。那陸逢或許能折騰幾下,可他早已閉關……我要取那鬼將,誰也護不住她!”
方休搖頭輕笑。
我辛辛苦苦修行,是為了跟你比認識多少人物?
“你此時回去,我可以給陸逢一個麵子,不出手傷你。”
鬼柳君揮揮手,便再不理會方休,隻顧跟女弟子作樂。
卻聽方休淡淡道“你的戲唱完了?”
“嗯?”
鬼柳君有些疑惑地抬頭。
正看見方休身後,有兩道倩影遊出來。
是離嬋姐妹。
鬼柳君的神色一滯,雙目圓瞪,恍如白日見鬼。
該說是,半夜見鬼。
還是……勾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