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人寧可餓死,也不去做那種喪儘天良的事情。"
“有一天,我爹爬回來後臉色很差,大家忙問怎麼回事。”
“我爹說,爺爺沒了!兩人爬到草叢裡的時候,碰上一條土蝮子,也就是學名短尾蝮的毒蛇。”
“爺爺也是餓急眼了,非要抓它回來讓家裡人吃,誰承想沒力氣的人,怎麼鬥的過蛇?”
“爺爺被咬了一口,依舊死抓著不鬆手。我爹趕緊上去幫忙,也被咬了。”
“那條蛇臨死前咬了兩人,我爺終究還是死在外麵。”
“爹緩過神後,知道自己也活不長。隻能趕緊爬,爬著回來家裡,將那條死了的蛇丟給我娘和我奶,說自己沒出息,還是養活不了你們,說完沒一會也死了,他甚至沒能死在炕上,因為爬不上去。”
“我娘和我奶想哭,卻連眼淚都流不出來。那個時候人都麻木了,神經出了問題。死了就死了,災年扛不過去又能怎麼樣呢?”
“不過,那條蛇還是讓我娘、我奶剝了皮熬了一大鍋湯,讓我們全家喝了三天。”
“三天後,我娘有了點力氣,就商量著得將我爹埋了,總不能一直躺在屋地上吧?”
“不說死者為大這種話,一直躺在家裡,要發臭啊。”
“我奶就讓我娘去外麵找幾個男人回來,幫忙將爹抬到外麵。”
“至於我爺?顧不上了,那年月到處都是死人,都是隨便找個地方一扔,反正一冬一夏過去,隻剩下一些爛掉的骨頭。”
"可惜,我娘還是找不來人。"
“她爬了一圈,回來驚恐的告訴我奶。”
“鄰家家裡開著門,一點聲音都沒有,她進去一看,齊整整六七口子人躺在炕上,早沒了氣。”
“偶然碰到爬著的男人,人家也幫不上忙,還得省些力氣找些吃食回家。”
“我奶聽了以後歎了口氣,說那就這麼樣吧。等啥時候村裡大隊的大隊長來了,再想辦法。”
“可娘說,隊長家裡也死人了,隊長顧不得管,爬著往縣城找糧食救全村人哩,興許爬不回來。”
“我奶半晌沒吭聲。後麵,再也沒人提起這件事情。”
“是的,沒人再提埋我爹的事了,就找了個床單子蓋住,一家人繼續在炕上躺著。”
“於是我家就剩下三口人,我娘每天爬出去找吃食,我奶和我躺在炕上等著,漸漸的炕也下不去了,因為下去可能就沒力氣上來。”
“我娘隻能回來自己磨麵,炒麵,熬稀糊糊喝,有時候還得去河邊挑水,用個破瓦罐一點點往家裡運。”
“我也想幫忙,可八歲的我還沒二十斤,那胳膊細的比筷子粗不了多少,真幫不了忙……”
“至於我妹……早沒了,我永遠記得她像個破麻袋一樣,就撇在炕角……我睡覺的時候,總能不小心碰到她呢……”
李辛說到這裡,似乎說不下去,腦域裡又是一陣沉默。
這讓洗耳恭聽的葉城無比動容。
他明白那年月人的艱難困苦,可如何也想不到難成這般模樣。
城市裡的百姓或許還能得到救濟,可身處偏遠鄉村的人們隻能硬扛。
扛不下去就死,多麼簡單的事情,在李辛說出卻是重若千鈞。
偏偏他不帶任何感情色彩,越發令人聞之傷懷。
“後來呢?”
葉城見腦域沉默,忍不住輕聲問了一句。
“後來……”
李辛才繼續說道:“後來我奶也沒了,我娘也沒了,隻剩下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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