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東方的紅萌館!
王暝拍了拍十六夜咲夜的手掌,讓少女會意地鬆開手。他站起身,脫掉身上披著的厚重裘衣,露出寬大袖袍也掩飾不住的死青色。
少年摩挲了一下自己的手臂,似是想要借這個動作攫取些許溫暖,卻敷衍的仿佛隻是在確認屍體的溫度。
“骨冷血寒,除了喝酒,更好的辦法就是去活動一下筋骨。”
“而且正好外麵這些小妖怪全都發了瘋,想必見到我,也不會像平時那樣轉身就跑。”
少年非常嚴肅地這麼說著,有條不紊的背上劍,握上槍,挎上弓,皮革和骨殖製成的輕甲不知何時套在那身血色長袍之外,渾然天成如同本應如此。
王暝彎腰,小心翼翼地將那件熊裘披在了咲夜的肩上,動作輕柔的不像是滿身戎裝的戰士。
十六夜咲夜感受著溫柔的動作和冷硬的死氣,毫不在意地開口說道
“我沒有覺得你這樣很難看,你的氣息也不會影響到我。”
王暝笑了笑“我知道。”
“隻是我覺得有些難看罷了。”
屍體總不會是好看的,無論多麼完整的屍體。
托開明又有顆大心臟的父親的福,作為醫者世家的孩子,王暝從小就沒少了去醫院或是醫科大玩耍,自然也沒少了見到死人和屍體。完整的或是不完整的,袋子裡等待被家人領走的,或是手術台上被學生們持刀剖開的。
甚至某次,他還見過一名新死的老嫗。
那是某個夜晚,父親在做飯時不慎切下了手指上的一層皮肉,不是什麼大傷,隻是家裡的儲備不足以處理這樣的傷口,所以王暝便隨著父母去了醫院,留了正好當值的姑姑和父母相談,自己則開始肆意遊走。
時常來到這類地方,與父親本是同窗的醫生們自然也對這個孩子異常熟稔,而且幼時的王暝安靜有禮,相貌可愛,白皙且微胖,眼眸大而純淨,幾乎湊齊了孩童惹人喜愛的全部特質,醫生們自然也對他格外寬容,滿醫院亂跑也沒人在意。
於是他就見到了某些人一輩子可能也見不到的東西。
被推進急救房的老人頭臉上全都是血,額上掩著一大塊被猩紅浸透的厚重紗布,紗布與衣衫都有些不詳的下凹。沒有被血掩蓋的地方泛著淡淡的青色,她閉著眼睛,神色安詳,隻是眉頭微皺,像是酣睡中見了噩夢。
在醫生們焦急的怒吼和金屬軸承的吱呀聲中,孩子似乎聽到了絲縷般的歎息聲音,微弱卻綿長,仿佛要吐出生命中僅剩的最後氣息,然後安心地合攏眼簾,任由自己變得僵硬而冰冷。
看上去就很冷呢。
小小的王暝站在供人休息的椅子上,如此想到。
後來聽姑姑說,那是一名被好心人送至醫院的可憐老者,發現時身體便橫亙於馬路之上,顯然不知被哪輛夜裡飛馳的車撞到了,搶救無效而亡。
小小的王暝隻是在一邊聽著,默不作聲。
當然死了啊。
他想。
都那麼僵硬那麼冰冷了,還要吐出最後的溫暖氣息,怎麼可能不死呢?
幼小的心靈並不明白死亡是一件何其哀傷何其痛苦的事情,他隻是覺得那個樣子的人安詳舒服但是不好看,而且應該會很冷。
然後一直記到了現在。
所以,他覺得看起來像具屍體,摸起來也像具屍體,實際上就是具屍體的自己,在彆人的眼中,應該也不怎麼好看。
他當然不在意他人的想法,隻是能看到自己這個樣子的“人”,正好不是他人而已。
雖然這個人也是見慣了屍體的人,而且見的應該比自己多得多,但他還是不想讓她看到太多這樣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