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便不敢再開口,小心翼翼地觀察著他的表情。我搞不懂他在想什麼,但我至少了解他的乖戾跟無常。
接下來足有五分鐘,他都沒有說話,我自然也沒有。我緊盯著他的手,心裡恐懼得要命,如果他掐下去了,那我一定要瘋了。不,我不止是會瘋了,我也不知道自己會有什麼反應。進門之前我還想著雖然必定會散,但隻要念念沒事,我就跟他好合好散。但我現在不這麼想了,不管他是否掐下去,隻要我今天活著出去,就必然要讓他付出代價。這種恐懼、憤怒、以及仇恨交織在一起的情緒如同一口盛滿痛苦的大鍋,它封閉著,沸騰著,它熬煮著我,令屬於我的這五分鐘過得比五年更加漫長。
終於,繁音開了口:“嚴格來說,你猜對了,也猜錯了。”
我並沒有立即反應過來“什麼?”
“我不是他,不過,我也不是那個所謂的第一人格。”他幽幽地說:“也不對,我既是他,也是那個第一人格。”
我愣了愣:“你什麼意思?”難道這家夥又分裂出來一個?而且眼前這個家夥明顯毫無善意。
他沒有回答我的話,隻問“今天幾號了?”
我正要回答,腦子裡忽然感覺像被雷電擊中:“今天是我的生日……”
他再度微微地笑了:“就當是我送你的禮物吧,靈靈,那兩個人格似乎融合了,至少我現在感覺是這樣,我想起了所有的事,按照時間的順序,全都想起來了。具體到每一天都想起來了。”
他說的每一個自我都聽得懂,但結合在一起偏偏讓我完全不理解意思:“你是說你的病好了?”
“我的個人感覺是這樣,最近還沒有請醫生看過。”
我忙問:“這是好事呀?你為什麼要做這些事?”
“到美國不久,我就發現自己開始融合了,理由或許是因為我跟他都希望能夠活下去,反而不再討厭彼此。”他平靜地說:“起先,我覺得這是一件好事,但越融合,我就越發不喜歡你,越發不喜歡這個孩子。雖然我知道我欠你很多,也知道這個孩子是我的親生女兒,但可能是因為融合之後的我,已經變成了一個全新的人,雖然擁有了所有記憶,卻到底不再是過去的我了。”
如果是平時,我一定還要跟他辯一番,因為這太荒唐了,我的人知已經不能理解他的這些話。但現在沒必要了,他的手依然撫著我女兒的喉嚨。
我說:“既然如此,我不強求你,你跟我講清楚,咱們散了就是來,何必要這樣做呢?”
“散了?”他微微冷笑:“你說得輕巧。我們繁家的一切都被你爸爸設計拿走,我一無所有,隨時可能被通緝。跟你散了,我就離死不遠了。”
如果他說的是真的,他真的“融合”了,那他這幅嘴臉可真是難看極了。雖然我也對我爸爸的做法有著極大的不滿,但我至少明白,我爸爸之所以把他搞到今天的地步,究其原因還是因為他不曾善待我。他種瓜得瓜,種豆得豆,我這樣對他已是仁至義儘。
然而我不能跟他辯這些,隻能順著他:“那你現在放了我女兒,我讓我爸爸把那一切都還給你,我們各走各的路……”
“撒謊。”他冷呲著打斷了我。
我的確是在撒謊,即便我爸爸願意把一切都還給他,我也不願意。但我力求表情真誠:“我保證沒有撒謊,你放心,我不會拿我自己的孩子開玩笑。”
他卻不再繼續這個話題了,而是忽然叫了一聲:“靈靈。”8☆8☆8☆$
我沒說話。
“你會很恨我吧。”他望著念念,神態就像在迪士尼樂園酒店裡給她蓋被子那天一樣溫柔,而他的拇指依然摩梭著她的脖頸,指腹下她的皮膚稚嫩而透明,他隨時都可以壓下去,以他的力氣,三分鐘都用不了,她的小命就保不住了。我的心在顫抖,然而他依舊平靜得恐怖:“你搞不定你爸爸,繼續跟你在一起,下半生隻能過貧窮的逃亡生活。我一點也不喜歡那種生活。”
我幾乎就要失控:“你可以不過那種生活,我現在把你要的全都給你。”
“我的確是這個意思。”他說:“我知道你一定想見我,你也真的提出了這種要求,在你進來的同時,我已經把我進一步的條件告訴了你爸爸。我不需要你們的承諾,我需要真金白銀回到我的賬戶上。”
我說:“那你就留著我,把我女兒放走,如何?”
他側了側臉,似乎又瞥了我一眼:“不想再跟我聊聊?”
“聊?”我禁不住氣急敗壞起來:“還有什麼可聊的?你已經說得很清楚了,你要人,我們之前已經給了,你要錢,我爸爸接下來鐵定會在第一時間給你。我在這裡既然是個人質,那就什麼都做不了!我跟你還有什麼可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