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先生站起了身,說“帶你去個地方。”
汽車越駛越偏僻,林準易越發不安。
下車時,附近一棟房子有沒有。
林準易不敢開口問,跟在繁先生身後,來到一座墓地旁。
墓地的樣式很新,也很乾淨,上麵沒有照片,隻有一個名字好生卒年。
林準易很快就看清了上麵的名字,隻覺得腦子“嗡”的一聲,徹底呆住了。
“這件事我不想告訴我爸爸,於是騙他說她自己出去旅行了。”繁先生說“沒想到你一直糾纏,那就讓你親眼看看吧。你對她提議這件事的第二天,她就吃了安眠藥。”
林準易幾乎沒有聽到他的聲音。
這太突然了,雖然她已經失蹤了這麼久,但他始終沒有往這個方向上去想,他覺得她隻是表達她對於私奔計劃的不滿,那隻要她肯出現,他絕對可以依她。
他站不住了,扶著墓碑想蹲,腿卻一軟,跪了下來。
繁先生在旁邊冷眼看著,說“她走前說不希望你背叛組織,不過既然事情已經這樣,那如果你想金盆洗手,我也可以依你,就當是還你爸爸的情。”
林準易依然沒有聽清他的話,整顆腦袋昏昏沉沉。等他清醒過來,身邊繁先生以及其他隨從都已經不在了,但地上擱著一封信。
他拿起那封信,打開信封,抽出信紙,那上散發著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氣。
他先是做了一個展開的動作,卻突然感覺自己的心跳在瘋狂地加速。他害怕得不行,連忙將它重新塞回了信封裡。
大概是遺書吧?他想。
林準易記不清自己是怎麼回到家的,接下來他做什麼都沒心思,整天待在家裡。
也並沒有人來找他,整個世界仿佛在一瞬間全都當他不存在了。
他總覺得家裡亂,即便它事實上已經一塵不染,但他還是不停地整理,不停地打掃,隻有這樣能讓他的心靈稍微平靜一些。
他找出自己那個刻著“白癡”的戒指,戴了幾天,又在網上看到有人說尾戒在異性戀中寓意並不吉利,他又摘了下去。
他還翻出那些被他珍藏在櫃子裡的小物件,每次他送她禮物時,她都會回禮。作為她唯一的朋友,他的禮物理所當然是她親自挑的。雖然她這麼討厭他,可她還是每次都去挑了,他總覺得,她最初對他的討厭,其實並不是真的討厭,她隻是討厭他所代表的那種生活罷了。
當然,後來她真的討厭他了,但林準易有強迫她送禮,不過中間還是有了很多斷鏈。
他找出這些東西,將它們一件件地擦乾淨,整理好。她送他的大都是當時時興最新的電子產品,但現在看來已經完全過時。看到這些他就體會到了一絲開心,能夠想起小學時候總被她吵吵鬨鬨的那些日子。
其實送過他毛毛蟲之後,很長一段時間裡,她都十分喜歡他,十分依賴他,總是主動來找他玩。但那時他覺得自己是個大男生,才不要跟她那種愛哭愛叫的小女孩一起玩,他對媽媽抗議過,抗議無效後便儘量不去搭理她,後來她也就慢慢地不再主動找他了。
在她讀小學時,他故意算計她,搞得沒有人願意跟她做朋友,因為他怕她一有朋友就立刻踢開他。可他忘了自己也曾那樣對待過她,當她那麼小,沒有父母,沒有去過幼兒園,身邊隻有他一個同齡人。
一想起這些,他就覺得難過得快要窒息,那時她肯定很孤獨吧,人一走了,所有的回憶就都變得清晰。哪怕是這樣一個小的細節,也令他為再無機會補償而痛苦。
這樣的痛苦如同突然得了一場來勢洶洶的大病,但與彆人不同,林準易覺得自己的這一場是絕症。
那天,林準易去了自己父母的墓地,弟弟畢竟還沒有下落,或許他還活著,即便機會非常渺茫,但還沒有立碑。林準易掃了墓,那天他感覺自己的狀態是這幾個月以來最好的一次。
想說得話其實不少,但想想不久後就能當麵說了,他便什麼都沒說。
林準易沒有再去墓地,而是回到父母的房子裡,因為母親長期失眠,家裡常備著許多安眠藥。
他很快就找到了它們,拿著它們回了自己的住處。在那不算長的路程裡,他不住地考慮自己是否要這樣,但無論從哪個方向考慮,都覺得自己活著實在是沒什麼樂趣。
藥效不會立刻開始發作,他洗了個熱水澡,刮掉了這些日子疏於打理的胡須,甚至灑了一點香水,他換上最喜歡的西裝,到床上躺好。
自從搬來這裡後,他便在天花板上貼滿了夜裡會發光的小星星,這幾年,幾乎每晚都枕著這些星光入睡。他一直認為男人應該粗糲一些,所以他是一個羞於製造浪漫的人,所以每當她進到這個房間時,他都緊張著,害怕被她發現,但當她真的沒有發現時,他又不免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