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許慕之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他夢見了許多從前的事,夢到了小時候的事,夢到了離去的父親,夢到了正在生產的母親,他在夢裡用自己最大的聲音呼喊著,用自己最大的氣力拉扯著那些一次又一次從自己眼前經過,卻不曾瞧上自己一眼的親人。
突然一陣悶雷響起,他隻覺仿佛從高處重重落下,短暫的失重感將他整個人都驚醒。
身上的每一個毛孔都仿佛被豆大的汗珠填滿,讓人喘不過氣來。
許慕之習慣性地拿起床頭的水杯,揚口灌下,喝得又快又急,晶瑩的水珠順著棱角分明的下巴流向順著吞咽動作一上一下的喉結,複又滴入暗藍色的真絲睡袍內。。。
許慕之夜間隻要醒來便要喝水的習慣這麼多年來一直都沒變,從前媽媽每天都會給自己準備一杯水,用恒溫器溫著放在床頭,如今自己和陳知南結婚了,搬進了新房,這水應當是陳知南準備的…
嗬,看來她將母親哄的不錯,母親對她當真是推心置腹!
一杯溫熱的蜂蜜水下肚,許慕之忽然盯住手裡的空杯子。
想起今日和宋向清的荒唐一吻,不禁歎了口氣。
當初,母親不知父親過世的原委,執意要自己娶陳知南,原本他是十分不願,就算他心裡對宋向清還沒有愛到非她不娶,可也絕不願意娶殺父仇人的女兒,於是堅定地拒絕了!
母親本來見他態度堅決,且一心撲在工作上,也並沒有要與那個小明星相守一生的意思,便沒有再提起這件事。
可是有一天,許慕之去陳知南家裡接母親回家,剛進家門,季雨田發現自己的手機落在知南家裡沒拿,於是去而複返的許慕之,看到了他心中的殺父仇人一家其樂融融的景象。
這一刻,陰暗扭曲的種子攀上了他的心房。
他想起害怕自己擔心而日日偷偷以淚洗麵的母親,那些咽進肚子都不曾發出聲音的哭泣,想起自己一家人曾對眼前的人交付的信任和幫助…
許慕之道拳頭一寸一寸地握緊,憑什麼?
憑什麼受害者的家庭在日複一日的思念中煎熬著,而始作俑者卻在這裡歡聲笑語!
憑什麼自己一家人推心置腹的幫助和照顧變成了對方刺向自己的利刃!
憑什麼親者痛,仇者快?
許慕之看著知南臉上洋溢著他從未見過的笑臉,一股想要衝過去捏碎這幅畫麵的衝動油然而生,一抹陰霾的笑容掛上了他的嘴角。
那就從你開始吧,陳知南。
你們既然毀了我的家,那麼自此以後,你們一家就彆再妄想能有安寧之日!
而這邊的知南對於許慕之內心陰暗的想法一無所知,她正沉浸在父母剛還完第一筆債務,正暢想以後的幸福生活的喜悅當中。
突然知南的電話鈴聲響起,她拿起手機瞧向屏幕,許慕之三個字赫然出現在上,知南心中疑慮,接過電話才知,是季阿姨手機沒拿。
知南從母親手裡拿過找到的手機向樓下走去。。。
老舊的小區裡的路燈並不那麼亮,可許慕之穿著筆挺的黑色西裝,站在昏暗的路燈下,彷佛是老舊電影裡的男主角那樣好看,那樣有故事感。
他一手插兜,一手夾著煙,半倚在車門邊,知南看了他許久,他好似並沒有去抽手裡的煙,隻是低著頭看著修長的兩指間緩緩升起的煙霧,周身籠罩著濃濃的憂傷,不知在思考著什麼。
知南看著這樣破碎的許慕之,很想很想過去抱抱他,告訴他:彆難過!
這樣深刻的畫麵,後來在知南的心裡存在了很多很多年都無法抹去,隻要憶起,便覺虧欠。
一根煙燃儘,許慕之皺了皺眉正準備拿起手機給知南打電話。
抬手之際,看見知南正呆呆地看著自己,眼中一片憐憫,一股惱怒驀地湧上心頭,他冷哼一聲,玩味地問道:“你那副表情是在可憐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