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明知不可能,但我還是走進主臥。果然也不在。
可能是我真的心急了,便趴在地板看了床底下一眼。
郝佳很納悶,“你在找什麼呢?”
“沒什麼。”床底下空空如也,我頹然站起身。
站起身的同時,一眼看見牆上我、郝佳、龍貓的新婚合照,
龍貓那時好年輕啊,滿頭亂發、眯著眼睛、吐出舌頭,模樣很可愛;
而我和郝佳也笑得很燦爛,那是我們三個最幸福的時刻啊。
我又驚又急,走出主臥重新再找一次。
這次連客廳的沙發底下、廁所的馬桶內都找了,還是沒發現。
我心裡很慌,“你在跟爸爸玩捉迷藏嗎?”
我又仔細看了看陽台,除了掛著晾乾的衣服,隻有洗衣機。
洗衣機背麵貼著後牆,右側對著我,左側離邊牆還有0公分縫隙。
那縫隙塞滿雜物,比方洗衣粉盒、臉盆、花盆、水瓢、舊衣架等等。
我看見水瓢掉在地麵,便走上前彎腰撿起打算再把它塞進縫隙時,
隱約看見下麵有一截白白的東西。那是龍貓的尾巴嗎?
我急忙把縫隙中塞滿的雜物清出,發現它的頭朝著牆,俯身趴著。
“龍貓”我的聲音在發抖,“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把龍貓抱出來,低頭看它的臉,它雙目緊閉、舌頭伸出。
我輕輕搖了搖它,但它完全沒反應,身體也變得僵硬。
龍貓死了。
恍惚之間,我想起了黃。
媽媽黃失蹤那天,她準備跨上腳踏車去菜市場買菜時,
發現黃隻是坐直身體看著她,絲毫沒有要動身的打算。
“黃。”媽媽,“要去買菜哦。”
媽媽催促了幾次,它還是動也不動,隻是仰頭看著她,眼神很怪異。
僵持五分鐘後,媽媽隻得跨上腳踏車,往前騎了十幾米後回頭,
黃依然坐在原地,雙眼直視著她。
媽媽當她買完菜回家時,就找不到黃了。
我們全家人找了三天,鄰居也問了,但都沒有人發現黃的蹤影。
三天後爸爸跟朋友聊天時,朋友他曾經聽過一種法。
“狗知道自己將死時,會用眼神跟主人告彆。然後在家裡找個最隱密
的地方,一個人孤獨的等待死亡。”爸爸的朋友。
“為什麼要找家裡最隱密的地方?”爸爸問。
“一來隻剩最後一絲力氣無法走遠,二來希望死後還能守護這個家。但最重要的是,它不想讓主人看見自己的屍體。以免主人傷心。”
爸爸恍然大悟,立刻衝回家,拿出手電筒直接鑽進地板下。
十分鐘後。渾身臟兮兮的爸爸抱出了黃的屍體。
沒錯,舊貨間是老家最隱密的地方,我們家人很少進去。
黃不希望媽媽看見它的屍體以致傷心,所以躲進那裡孤單死去。
龍貓應該也是這樣想吧,才會用儘最後力氣鑽進洗衣機和牆壁間,
塞滿雜物的縫隙,並讓雜物完全覆蓋住自己的身體。
龍貓找到這個屋子中最隱密的地方。而且儘可能不讓自己被發現。
一想到它的用心和昨晚的眼神,快止住的眼淚又流下來。
對主人而言,狗隻是生命中某段曆程的一部分。
那部分可以被取代,甚至可以遺棄。
但對狗而言,主人卻是生命的全部,無法取代。更無法遺棄。
即使到了生命的儘頭。心裡卻隻惦記著不能讓主人傷心。
我聽見隔板門打開的聲音,趕緊擦乾眼淚,深呼吸幾次。
“你怎麼抱著它呢?”郝佳似乎生氣了,“你待會得洗手和洗澡,而且還得換下這一身衣服。”
“抱歉,是我的錯,你彆生氣。”我強忍住眼淚,“我會洗手和洗澡。全身衣服也會換新。”
“那你還不趕快把它放下,還抱著乾嘛。”
“反正都要洗手和洗澡了。再讓我多抱一下吧。”
“你怎麼了?”郝佳察覺出怪異,走到我麵前。
“龍貓”我突然哽咽,“死了”
“你什麼?”
“龍貓死了。”我的淚水再度滑落。
郝佳整個人呆住了,過了一會才清醒,彎下身從我懷中抱起它。
“你得喂良平,彆抱了。”
她沒理我,抱著龍貓坐在沙發另一端,低頭仔細看著。
“乖”她撫摸著它全身,“彆睡了。”聲音很輕。
“乖。”郝佳沒理我,一麵撫摸一麵柔聲“媽媽好幾個月沒摸你了,你會生我的氣嗎?對不起,媽媽故意對你冷淡,隻是希望你不要靠近我,因為媽媽得保護良平。你知道的,良平會過敏呀,而你身上都是過敏原。但媽媽還是一樣愛你,從沒變過,你看媽媽還是一樣煮你最愛吃的東西。是媽媽不好,是媽媽太壞了,你要原諒媽媽,媽媽隻是”
郝佳突然把龍貓緊緊抱在懷裡,終於哭了出來。
“良平才剛睡。”我,“你彆哭了。”
“乖”郝佳雖然壓低哭聲,但依然淚如泉湧。
郝佳不再逞強,放肆地表達悲傷,把臉深深埋進它的身體。
隻見她的背部不斷抽搐,也聽見細細而朦朧的哭聲。
從我8歲那年9月開始,到我9歲這年9月為止,
整整陪伴我和郝佳11年的龍貓終於離我們而去。
龍貓的後事,我們拜託那位不怕死的寵物美容師幫忙。
它遺體被火化,骨灰裝進一個的骨灰壇裡,放在一個專門安置寵物骨灰的地方。
“在你身邊讓你珍愛的動物,可能是你前世的親人、朋友或是愛人,當它陪你度過你這輩子最艱難的歲月後,便會離去。”她問
“你們相信這種法嗎?”
我陷入沉思,沒有回答。
“我相信。”抱著良平的郝佳。
“依這種法,龍貓已經功德圓滿。你們就彆再傷心了。”
寵物美容師完後,便跟我們道彆。
我和郝佳站在龍貓的骨灰壇前,久久都不話。
或許我們同時都回憶起這11年來,跟它相處時的滴滴。
“良平。”郝佳牽起他的手,“跟龍貓哥哥再見。”
良平可能覺得好玩,便笑了起來,笑聲還頗宏亮。
“這輩子我們不要再養狗了。”我轉頭問郝佳,“好嗎?”
“嗯。”她頭。
開車回家的路上,郝佳輕拍良平的背哄他入睡。
透過後視鏡,我發現她正看著我,臉上浮現淡淡的笑容。
“怎麼了?”我問。
“如果我下輩子無法當人,我希望變成一條狗,陪在你身旁。”
“你下輩子隻想陪我十年嗎?”
“雖然隻有十年。”
郝佳,“但卻是我全部且毫無保留的一生。”
我想,我下輩子應該還是會再養狗吧。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