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美好群星獻上祝福!
虛空是物質和精神所交彙的地方,這已經是銀河的學術界所達成的共識——但這共識其實也相當曖昧,譬如“精神”的定義到底是什麼?
是血肉構成的腦子,所擁有的紛亂卻豐富思緒能將其代表;還是電路芯片的簡單純粹更能詮釋它的特征?
這已經不是個科學問題了,而設計到方方麵麵複雜的政治因素。比如機械勞工是否能享有人權,或者被征服的血肉生靈是否要強製接受改造等等……明明虛空是客觀存在的東西,但此方麵的分歧卻一直持續到了圓環消滅銀河大部分之前的一瞬間。
現在倒是清淨了,政權與政權間連能恢複互相間的通信都是難以跨越的挑戰。若日後有這麼兩個政見相左又是宿敵的政權重新恢複了聯係,那通信頻段中的第一句話會是惡毒的罵戰還是互相告慰的言語?
無論如何。
血肉和程序,都能在虛空中憑精神活動掀起漣漪。若是有極為強烈的信念全方位的燃燒身心,或者妙不可言的算法將硬件超頻到極限之上,便能在虛空中掀起狂風巨浪後,還在裡麵刻下不滅的印記。
這也是考古研究最希望發現的遺跡之一。能親身感受數萬年前的業已逝去的先人,其那一瞬間所最激烈最熱情的情感,是多少學者的夢寐以求?
總而言之,信念強烈或者算法精妙,確實是能在虛空中留下像回聲或者具體的形象之類的印記的。
可鈍子分明一樣都不沾——
她的信念總是如腐朽的草木一樣一吹就倒,喜歡偷懶,卻又不是堅決偷懶,被抓包時還會裝模作樣辛勤一段時間,不上不下。
至於算法就更不用提了,鈍子早被舊帝聯歸納進了“缺陷品”,以及她的身體是搶彆人用的,根本不適配,加上她的懶惰,這麼久了都沒有完成身體的調試,將硬件超頻到極限之上是更不可能的事。
她本來就是最容易被虛空泯滅痕跡的造物,能按她自己的步調摸著魚過完自己的一生,某種意義上的平平澹澹無比安逸。
所以。
列維娜聲稱她在虛空中聽見了鈍子的聲音,才會顯得如此不合理。
左吳不可能用“聽錯”就把列維娜的發現給搪塞過去,現在任何一點異常現象都可能是從這半徑至少一百光年的虛無中脫離出去的希望。
科研團隊馬上開始行動,他們詳細詢問著列維娜所聽到聲音的方方麵麵,希望能借此反算出這“聲源”於虛空中的具體坐標。
鈍子也被從她的毛毯中抓了出來,明明那毛毯剛剛焐熱,明明她隻差一點點就能把頭全部藏在裡麵,開始新一天的摸魚和偷懶了。
委委屈屈的模樣自光頭ai的臉上浮現,她擠了幾滴眼淚,在左吳麵前張牙舞爪“扒皮!壓榨!沒良心!我都辛苦這麼久了!連稍稍休息一下都不行嗎!我連工資都沒要!”
看著鈍子,左吳咧嘴,心情放鬆了無數,臉上那因惶恐而像是肚子疼的表情消失無蹤,惹來的小灰的一點狐疑。
左吳沒注意到小灰的狐疑,已經自然而然的進入了和鈍子貧嘴的狀態“對於你的‘稍稍’,‘休息’和‘工資’這三個字眼,我有不同的意見。”
鈍子賊笑,手掌豎著捂住嘴巴,可嘴角還是從手掌兩邊悄悄的勾起和探頭“那‘扒皮’‘壓榨’和‘沒良心’這三個字眼你就認下了?”
左吳歪頭“是啊,沒什麼問題嘛。我甚至覺得這三個是褒義詞。尤其是對你,我要好好考慮把這仨詞衝你實踐下去了。”
鈍子的賊笑僵在臉上“怎……怎麼個實踐法?”
左吳眯眼,隨口報了幾個艾山山平時會越做越暴躁,揪她自己頭發的工作。
隻是幾個名詞而已。
鈍子的笑容卻直接傾塌,宛如末日將臨一樣砸到她的頭上。其身體中也傳來了“吱吱”聲響,這“噩耗”差點把她逼到了那硬件超頻到極限的境界。
左吳想笑。
鈍子差點死機後,終於鼓起勇氣怯怯,連聲音也夾出了一絲嬌豔欲滴的味道“那個……陛下,大人,老板,親愛的,黛拉她爸!我有什麼讓你不滿意的,你揍我一頓就好了嘛,千萬不要增添我的工作量,求求你了嘛。”
此時。
科研團隊已經用極高的效率勉強算出了列維娜所聽見的聲音,在虛空中的坐標,又把科研星艦開來,打算直接把那東西給揪出來。星艦的引擎散發輝光,竟成了這片幽暗太空中唯一的“太陽”。
光芒也將鈍子的身軀照亮,讓左吳一瞬間覺得有些刺目。是她的光頭反射了太過光線的原因?還是她怯怯中帶著點欠揍的模樣也已經成了自己心中能安然享用的不多的幾顆寶石的緣故?
尤其是小灰發覺自己不再“肚子疼”後,那狐疑的眼光還不斷投注在自己身上,不斷的遊弋。左吳知道自己已經不能再坦然接受小灰的目光了,甚至無法解釋一個字詞。
可一味逃避,能躲到什麼時候去呢?
眼下,科技獵人已經重新打開了虛空的入口,又在科研星艦上現打印了一個可以堪稱巨大的鉤子,朝虛空的推算出的坐標點甩去,想把那列維娜所聽見的聲源給直接拖出。
左吳握拳,又開始有些緊張。列維娜說那聲音像鈍子,雖然自己眼前的光頭ai無論是從出廠到服役,再到現在都有據可查,不該有什麼同虛空牽扯的秘密,但萬一呢?萬一真有什麼如同小灰一樣的意外呢?
連著線纜的鉤子往虛空裡越探越深。
鈍子還保持著那副怯怯又楚楚可憐的模樣,保持得有些累,沒忍住打了個哈欠,意識到什麼,又趕快想把這哈欠用笑嘻嘻給湖弄過去。
忽然。
星艦的引擎光芒亮度加大,連著鉤子的線纜也“嘣”的一聲繃緊。
似乎是釣到了。
科研團隊歡呼一聲,開始加大引擎的出力,想把釣出的東西拽出;列維娜一直捏著她的尖耳朵在聆聽,說裡麵發出一聲酷似鈍子的驚叫後,便是死一般的悄無聲息。
星艦在收線。
鈍子似乎找到了保持這怯怯模樣的技巧,愈發得心應手,看著左吳的哀求眼神就差要榨出來水。
左吳側目,發覺小灰還在狐疑。
可小灰好像很快說服了自己,狐疑消融,遠遠地站在那邊看著自己同鈍子的互動,叉腰,其渾身肢體語言隻在說著兩件事——
我對我的陛下是絕對信任的!
鈍子,你彆得意!等你老化報廢了,我可還在,我和陛下的契約簽了五千年!完了還能再續呢!笑到最後的肯定是我!
小灰的視線灼灼,讓左吳隻能咬牙把自己的頭轉回來,覺得心中愈發煎熬。
而那邊,科研星艦的鉤子快收到末尾了;科研團隊皆是如此殷切,誰不想趕緊看看被自己釣上來的東西究竟是什麼?
連鈍子也是,她的注意力也被吸引走,列維娜說裡麵的東西有她的聲音,光頭ai心裡同樣在打鼓。
最後關頭了,為了克服那東西最後的掙紮。星艦的引擎綻放出了一抹最為強烈的光芒,甚至讓小灰都側過臉去,眯起了眼。
左吳這時終於能從小灰燙人的眼神中短暫解脫了,又忽然升起一股無法抑製的衝動,伸手,在鈍子的光頭上狠狠揉了那麼一揉。
像揉溫暖的被窩,獨屬於自己的被窩——被窩就是有隔絕一切煩惱的作用,它像是現實和夢鄉的交界一般;鈍子也是這樣,至少和她嘴貧的時候,左吳可以暫時忘掉足以將自己折磨崩潰的壓力。
隻是暫時忘掉而已。再怎麼蜷縮於被子的溫暖,壓力的來源都不會消失。
所以左吳放手了,知道自己必須去麵對現實,無論現實有多麼荒謬多麼無可挽回,自己也要去嘗試把它掰回自己喜歡的“正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