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英毓的這首下沙很適合改編成鋼琴曲,因為旋律流暢,但也僅此而已,她的聲音條件很不錯,明顯是專業練過美聲,隻是更擅長彈琴,所以,大部分精力是在彈。
或許。
她想,她彈,陳健唱,這是天生絕配,珠聯璧合,女才男貌。
徐騰忍著想將她打死的衝動,因為他特意在觀察大魔王,大魔王的指尖輕輕動了幾下,每一次都是蔣英毓彈的不順,或者是出錯的時候。
甚至像是有預見性一般,大魔王指尖提前一動,蔣英毓就肯定會出錯。
徐騰隻有一個推測,蔣英毓剛開始彈,大魔王就知道她的水平,準確的預估到,她在什麼地方過不去,什麼地方肯定會出錯,然後,下意識糾正她的錯誤。
蔣英毓一曲彈完,正要迎接朋友們的鼓掌和讚揚,大魔王已經突然起身,有點木納的問大家,“我也彈這首,還是巴赫。”
彆人沒感覺,隻是奇怪這個貌不驚人,有點矮小瘦弱的顧晨也要彈鋼琴?
蔣英毓輕輕顫了一下,她意識到,這他娘絕對是一場災難,能彈巴赫都不是什麼等閒之輩,鋼琴十級起步才有資格彈順了,否則都是電鋸。
陳健和夏莉眼睛一亮,對顧晨頗有刮目相看的感覺。
“巴赫?巴赫?”顧晨有點入魔,不知道是否該選擇巴赫,或者是不確定選擇巴赫的哪一首鋼琴曲,甚至沒有在意蔣英毓的震驚,沒有在意她還坐在鋼琴前,他就走了過去,站在她旁邊彈了幾個鍵,確定手感。
蔣英毓有點被嚇到了,匆忙讓開,戰戰兢兢的有點不知所措,不知道自己哪裡做的不對,還是一直以來忽視了他,惹出對方的反彈。
大魔王真的入魔了。
他坐下來,在鋼琴前彈了十幾個淩亂的節奏,手腕、指尖都很快很輕靈,速度如魔鬼,在他身邊,蔣英毓更是眼睛睜大,不敢置信。
徐騰知道,蔣英毓估計已經被嚇的尿爆,急忙將她拉過來。
這隻是剛開始,等會兒,她會被徹底碾壓,一點血絲都不剩。
“好吧!”顧晨終於確定了哪一首曲目,像是和所有人說,又像是自言自語,“我一直不喜歡和太優秀的人在一起,那會讓我更自閉。從小到大,我都是這樣,為了避開彆人,我報誌願時,刻意放棄一本和二本誌願,就是希望去一個安靜的小地方,安靜的學習。沒有想到,命運真是會捉弄人,彆說是一個年級,一個班,居然在一個宿舍就安排了兩個很容易讓我自閉的人。”
徐騰發誓,他不知道這些。
他隻知道顧晨會彈鋼琴,而且是大魔王的級彆,但他現在終於知道,這家夥為什麼會滑落到長江學院,他是來欺負人的,沒想到遇到陳健這個存在。
好吧,他也算一個。
陳健並不算離譜,剛過一本線,如果填錯了二本誌願,掉入三本的可能性很高。
大魔王是特彆離譜,清華的分,掉到長江學院。
徐騰以前不知道他的分數,這一次特意查看一遍才知道大魔王有多恐怖。
“昨天夜裡,我仔細想了很久,如果這是命運,或許就是改編命運的好機會,大概是命運的暗示。”顧晨說到這裡,終於抬起左手。
徐騰有一種不妙的感覺,不是巴赫,大魔王說的不是“改變命運”,而是“改編命運”。
這有一個舊事,他第一次聽顧晨彈鋼琴的曲子就是巴赫,當時驚為天人,但不知道是哪一首,因為他現在都沒有搞清楚。
那時的顧晨已經三十多歲,依舊孑然一身,在他們家裡,給他和楊灩的小女兒彈一首很像是福音的巴赫曲,做為這個小女兒的生日禮物。
楊灩在廣州那家奢侈品代理公司上班時,接觸過很多普通人無法觸及的社會層麵,對鋼琴演奏有一定的鑒賞能力,認為顧晨的水準能和國內的那些青年鋼琴演奏家媲美。
那個時期,顧晨其實已經很多年不彈鋼琴,從他考上大學,幾乎就沒再練過,而且有點奇怪,甚至是悲傷的說,除了他自己“改編”的命運曲,其他都達不到他父親的程度。
最初,徐騰和楊灩都以為他父親死了,後來才明白,顧晨之所以悲傷,隻是因為他沒有辦法超越父親。
正如顧晨自己所言,和太優秀的人在一起,他容易自閉。
徐騰已經沒想法了,很好奇,也覺得悲壯,直到顧晨的左手輕輕落下,彈一個微微的噔噔噔噔,噔噔噔噔。
第五交響曲,鋼琴獨奏。
徐騰猜到是這一首,顧晨認為最接近父親水平的那一首。
很短的時間。
在場的十一個聽眾,都已經和徐騰一樣,意識到這位其貌不揚的瘦小的青年是一位大魔王。
徐騰聽過一個最簡單通俗的理查德版本的第五交響曲李斯特獨奏,那是真正在演繹與命運的抗爭,顧晨不同,他彈的有點憂傷,像是哭訴命運的折磨,在折磨中掙紮。
顧晨將第五交響曲重新改編,與李斯特的版本截然不同,改的如此悲劇陰暗,絕非沒有原因。
這是一場無差彆的蹂躪和屠殺。
第一樂章結束時,幾乎所有女生都特彆傷心,有幾位已經開始抽泣,她們甚至搞不清楚為何而哭,明明好聽的不得了。
第二樂章和第三樂章被大魔王演繹的更加黑暗,簡直像是哭訴他被摧殘的青少年時代。
直到,顧晨開始振作。
第四樂章變得平靜,歡快中流淌出希望的光芒,離開那個令他沉淪痛苦的世界,走向平庸,但是歡樂的世界。
超過半個小時的獨奏,一場真正的大師級演奏讓整個練習室裡鴉雀無聲,起初還有幾個女生的哭泣,然後就是長時間的心靈震撼,無聲聆聽。
大魔王彈完了,坐在那裡,靜靜無聲,紋絲不動。
蔣英毓的臉上已經毫無血色,想到此前洋洋得意表演鋼琴,心裡就想自殺,她是在座所有人中最接近大魔王的那一個,所以,也最明白大魔王是哪一種級彆。
這是再往上一步,就能在國內稱鋼琴演奏家的層次。
這是可以去華沙參加肖邦國際鋼琴比賽的級彆,即便進不了複賽,也絕對不給中國丟臉的級彆。
甚至,在這個浮誇的時代,直接稱一聲青年鋼琴演奏大師也沒問題。
怎麼可以這樣?
她覺得自己回去得尿血,太悲劇了。
夏莉托著下腮,靜寂的坐在徐騰身邊,微微的依偎著他,輕輕哀歎一聲。
她和徐騰都聽明白了,顧晨的童年、少年時光非常痛苦,每天被父母逼著練琴,而且無論他怎麼練,怎麼努力都無法讓父母滿意。
徐騰想到另一件事,顧晨是速記狂魔。
他是速記狂魔,這是為考試和學習,為了以後工作方便,顧晨不同,隻是為了記琴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