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袍們紛紛蹲下身去撿拾仙丹,把線人狼狽不堪的身形露了出來,他歪坐在露台的邊緣上,滿臉都是血紅色的抓痕,鼻孔還在向外流淌著亮晶晶的液體,我想那應該不是鼻涕,而是從腦膜裡滲出來的腦水吧!
在他身後很遠的位置,那個太陽的倒影已經被融化了,它們四分五裂的漂浮在火山口的上方,然後跟隨著最後一點點金色的光線,流淌進了山體內部,將短暫一天的光明又堙沒在了無儘的深夜裡。
太陽就這樣回家了吧?
我看著熟悉的微弱月光,突然想到蓬萊在平時是沒有太陽的,如果非要說這兒有個叫做“虞淵”的日落之處,那這個地方也就隻可能是指圓月火山了!
東方朔所說的“至於虞淵”,就是說來到了圓月火山那個地方!
而耗子說過,徐福是從“虞淵”離開的蓬萊,那麼,我們到了圓月火山,不就是能跟著徐福的路線,永遠的逃離這個不屬於外麵的世界了?!
我心裡一陣激動,簡直有些喘不過氣來!我用力的搖晃著耗子,巴不得現在就帶著他飛到火山那邊去!
後麵又陸陸續續走上來幾個白袍,他們抓住喪失了抵抗力的線人,拖著他一路走回去,“咚咚咚”的帶下了樓梯。
小妖童嬉皮笑臉的湊到我跟前,拉起我和剛剛睜開眼睛的耗子,一路稀裡糊塗的也跟在後麵走下樓梯。
擁擠到水泄不通的赤金樓閣裡,因為小妖童的回歸,又恢複了枯燥但十分有效的秩序,他們規規矩矩的分兩撥站著,讓出了中間我們三個人的通道。
後頭的梁阿婆看到了線人的下場,也不敢再造次了,縮頭縮腦的混入人群和蘇麗妖他們會合去了,我和耗子則一直被帶到了一樓大廳裡。
下了台階,我心裡忍不住有點哆嗦,我剛進來當童女的時候,小仙女曾經在一間存放著各種刑具的屋子裡教訓過我一回,當時我對角落裡擱置的一座大鍘刀印象特彆深刻。
現在,那個散發著寒氣的大鍘刀被扛了出來,就立在大廳的正中間,我看到線人前輩被三四個人按住跪在地上,頭已經搭在下半部分的凹槽裡了!
我操,不用那麼血腥吧?
小妖童拉著我和睡眼惺忪的耗子在台階上坐下,然後拍了拍雙手。
白袍們壓根兒不給留下一丁點兒平息心情的機會,上去就把鍘刀給落下來了!
我的……媽呀……
我見識過了狗蛋的腦袋在冬爺的子彈下,是如何一飛衝天的,這會兒線人的鮮血來了個九十度翻轉,水平衝著黑熊大門就噴出去了!
可是,那鍘刀長年累月存放在小黑屋裡,刀柄上全是斑駁的鏽跡,一刀下去雖然砍出了血,但沒能把線人的頭給砍斷!
他的腦袋耷拉在鍘刀外側,脖子上還粘連了一點兒皮肉,小妖童拍拍手,一個老頭兒再次放下了鍘刀——
還是不行,總有那麼一丁點兒皮肉砍不利索,線人在第一刀落下的時候還沒死,我看到他眨了一下瞪著的眼睛,可這毫無人道的又重複了三四回行刑,就算是好幾條命的貓咪,也該死透了。
“咚”的一聲,在線人的腦袋終於皮球一樣滾出去的那個瞬間,黑熊大門突然開了,一隻與遍地血汙格格不入的美麗生物昂首走了進來!
它凝視著我,又凝視著我的懷裡,原本美麗的大眼睛此刻透露出一絲淡淡的哀傷,它是失去了丈夫的母麒麟。
小妖童站起來,從耗子緊握的手裡,把青鳥麵具抽了出來,母麒麟輕鳴一聲,低頭在前胸咬出了一道傷口,然後信步到我的麵前,將緩緩流動出來的麒麟血,一滴滴落在了小尾巴的臉蛋上。
我想起來,這場戰爭,是由麒麟幫著我一塊兒引發的,它們選中的東王公是小尾巴,小妖童即使回到赤金樓閣來,他也不是青鳥麵具的擁有者了,蓬萊的新時代,就在我的懷中啊!
小尾巴一腦袋都是紅色的麒麟血,他不斷咂著小嘴兒,津津有味的向裡麵吞咽著。小妖童像耗子一樣,親吻了一下青鳥麵具的額頭,然後將它捧在手裡,輕輕卡在了小尾巴的臉蛋上!
他沒有像團座和吳錦城一樣快速的衰老,而是很配合的伸出兩隻小手,自己給自己扶著大了一圈的麵具,順從的靠進了小妖童這個前任東王公的懷裡。
一旁的耗子清醒了過來,他看著眼前的景象,兩行清淚啪嗒啪嗒滴落在台階上,小妖童的今天,也就是耗子哥的昨天,他是不是覺得幾年前的一幕又重現了呢?
小妖童把帶著麵具的小尾巴高高舉過了頭頂,就在遍地的血汙和生鏽的鍘刀前那樣佇立著,為靜謐之城的新主人舉行了加冕儀式!
母麒麟發出一聲長嘯,所有的白袍都低頭跪了下來,他們的銀色長發如地毯般布滿了一層樓閣的大廳。
正如死去的團座所說不痛苦,無新生。
蓬萊仙島的大災難終於結束了,在一具具屍體和殘桓廢墟中,靜謐之城的新時代剛剛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