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情況下,一位邊境地區的伯爵不應該離開自己的封地。
伯爵羅伯特決定破例一次,隻因他覺得邊境的安定更像是暴風雨前的寧靜,以他對丹麥人的了解,就算對方突然發動襲擊斷然不會在冬季找茬。他覺得自己存在著一個極為關鍵的時間窗口,利用冬季時期親赴南方的雷根斯堡,向路德維希王子說明情況並尋求軍事援助。
至於羅斯人的商業問題,這些就完全是可有可無的小問題。
藍狐並不確信自己的一張嘴可以說服伯爵,進貢一把鋼劍做禮物就能引起對方的絕對注意。
就在漢堡城裡,伯爵在深思熟慮長達三天後終於做出了決定。他抽出一個安靜的星期天下午,次日自然是禮拜日,在上午的儀式完畢後,就在漢堡修道院與埃斯基爾、約瑟夫藍狐就商業問題做了極為簡單的交談。
修道院是神聖之場所,似乎不應該交談任何的世俗之事。伯爵是有意為之,就是寄希望於場所的嚴肅性,以讓皈依了的羅斯人約瑟夫藍狐能履行約定。
“羅斯人的商船可以進入漢堡,你們進入易北河後商船抵達漢堡就不可再深入。你們隻能向我皮革、鐵器和寶石,我也隻會向你們黑麥。你們的商人和水手必須全體佩戴十字架,必須掛著帶有十字架的旗幟,也要懸掛我的旗幟,否則就是非法。你們的商人即便來了也不準進城,隻許在河畔紮營。倘若我獲悉你們的人襲擊了我的村莊,以後的貿易就此中斷。”
漢堡伯爵還沒有單純到輕易聽信藍狐描述的,所謂羅斯人是和平商人之類的說辭。
維京海盜,這群可惡的海上惡狼對法蘭克的襲擊由來已久。整個法蘭克王國多達一千萬人口,卻分布在極為廣闊的區域裡。絕大部分的區域並未開發,民眾基本是依托著男爵、子爵這樣的小領主結寨自保,更是依傍河流建立定居點,偏偏“惡狼”也是沿著水路偷襲。
伸出北方邊境的漢堡伯爵、弗蘭德斯伯爵、不萊梅伯爵已經完全明白什麼叫做維京人,這群“惡狼”幾乎都是來自丹麥的匪寇。
羅斯人和丹麥人有什麼不同嗎?大概沒什麼不同。
隻是羅斯人身處更遙遠的北方,因為距離太遠,那些家夥搶掠法蘭克的成本更高,如此就以和平商人的身份開拓貿易。
如若真是和平貿易是可以的,倘若他們紛紛皈依就更好了。
漢堡伯爵主要考慮了聖埃斯基爾的麵子,也收了藍狐的禮物。
他對彼此的貿易做出了限製,在確定羅斯人是真的和平商人之前必須保持謹慎。
兩張嶄新的羊皮紙寫滿了文字,內容都是用拉丁語書寫。
伯爵隻能看懂一部分,好在教士們都是清楚的。嚴謹且重大的契約文件當用拉丁語書寫並簽署,伯爵試圖以這種方式證明自己是文明人,證明法蘭克的確是偉大羅馬帝國的唯一繼承者。
不料,這位羅斯人胖子竟頗為熟練地誦讀了一遍文件。
“你?你竟然懂得拉丁語?竟如此熟練。”如此短語犯不著埃斯基爾翻譯,伯爵羅伯特張口就來。
藍狐的表演卻屬驚豔,回之“在羅斯公國,很多人懂得拉丁語,尤其是我的王公最是精通。”
伯爵一時無語,自己想顯擺一手竟然出糗。
再想想看,這倒也是好事。伯爵身為根正苗藍的法蘭克貴族,一度西北東都是蠻族,包括自己腳下的土地曾也是薩克森蠻族領地。時過境遷,很多蠻族已經開化(指皈依),倒是丹麥、奧伯特利迪特人、波美拉尼亞人冥頑不化。羅斯人似乎表明了他們的積極態度,或許真如聖埃斯基爾描述了,距離感化羅斯人皈依已經是一步之遙,隻要爭取到羅斯人的王公一切都好辦了。
雙方簽署一式兩份的契約文件,法蘭克作為最典型的封建國家,在簽署文件方麵做得很有程序。伯爵有些吃驚於羅斯人藍狐對簽約之事很是順手,他又獲悉一事,所謂羅斯公國也如法蘭克王國一樣,在簽署契約方麵講究程序正確、更講究會妥善落實並鄙夷單方麵撕毀契約。
藍狐成了法理上的非官方、事實上的羅斯公國第一位外交官。他同意了伯爵很多似乎非分的要求,尤其是到訪的水手商人必須打扮得像是皈依,可在信仰方麵北方的商人們從來是什麼靈信什麼。藍狐便是如此,他願意相信是主庇護自己才逃出生天,既然有效了一次,以後繼續相信就行。畢竟從羅斯的核心航行到這逼仄的法蘭克漢堡成,其中的曲折艱險何人知?
藍狐被伯爵授權在漢堡可以自由活動,雖是如此,他的活動可是被修道院牢牢控製住。他想好好觀察一下本地人的生活,估測本地人的購買力,以回到羅斯後向王公彙報。
任何的外交官都會向本國首腦例行駐地的情況,收集情報不但是順手之事更是必須為之。
藍狐抵達漢堡的時間點頗為微妙,他雖然很想早點回到羅斯告知王公自己的所見所聞,尤其是以親自出現自證自身安好。他亦想進入法蘭克的南方,探索這一超越他概念的“超大型王國”,不隻是滿足探索欲,也是發掘商業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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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可以離開,隻有當埃斯基爾和伯爵羅伯特決定動身,才可以隨從的身份隨行之。至於自身可否見到東法蘭克最高貴族路德維希王子,這就是未知了。
當重大的節日儀式完成之前埃斯基爾是不會離開的。
作為真正的漢堡大主教,當十裡八鄉的民眾獲悉這麼一位偉大的聖人歸來就開始加緊打聽消息的可靠性,隨著那個時期的逐漸臨近,漢堡城外的草地處露宿和搭棚子的人陸續多了起來。甚至於一些下級的子爵、男爵乃至最低級的騎手,但凡有能力也是帶著扈從、家眷參與節日,更要目睹一下聖埃斯基爾本人,希望得到他的祝福。
儒略曆的九月八日,聖母聖誕瞻禮。
藍狐向好好看看這裡民眾的生活,到了這場節日他的希望終於達成。他換上教士的衣服出現在巡遊的隊伍裡,奉命勾著頭隨隊前進。
一支全由教士構成的隊伍將環繞城市一圈,健壯些的教士扛著塗黑的大十字架,另有兩人合力捧著顏料彩繪於木板的聖母瑪利亞像,就是這畫像極為抽象。
亦有教士捧著一盞純金的神龕,裡麵安放著的是一位過去的崇高教士的遺骸。
一座東方的佛寺立塔安置一顆佛陀舍利子,整個寺院都會擁有神聖力量,僧侶如此堅信。
在法蘭克類似的事情也在發生,被封聖的教士已故也有神聖力量,譬如一節指骨、一縷頭發,安置在鎏金神龕、“金蘋果”、金十字架內部,從而使修道院更接近主。
埃斯基爾可以確信當自己死後,身體的很多部分最主要就是毛發和手指、腳趾會被許多修道院拿走。他不覺得瘮得慌,一切都是死後之事,他想得很開,因為自己的靈魂將抵達天堂,凡間的軀體已經無所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