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伴在扯著嗓子呐喊,拉格納以盾抵住身子,他的胳膊滿是敵人的血,握劍的右手因為搏殺劇烈變得麻木,這位丹麥王仍然在親曆奮戰——一如他十多年前親手殺死瑞典王奧列金一般勇敢。
“你們說什麼?!”他聽到了,大聲質問。
“我們要崩潰了!”
“不可撤!”他下意識否決。
“再這麼下去我們就跑不掉了。法蘭克人做足了準備,我們被那些該死的戰俘騙了。”
另一同伴嘶吼道“看看咱們的人吧!不少兄弟已經死了,現在撤回船上我們暫且撤退。現在去邀請羅斯人一起戰鬥,我們就不會輸。”
“我不甘心!”確實邀留裡克出兵相助可以快速翻盤,拉格納回想起之前自己誇下海口,在麵子上自己拉不下臉來。
但丹麥人的潰散正在發生。
雖然極度不甘心……
“該死,諸神會看到我的恥辱潰敗!真是第三次的潰敗!”拉格納氣得幾乎咬崩了牙齒,“那就撤吧!有序的撤退!”
來自丹麥王的撤退令已經下達,早就期盼撤回船上再圖謀劃的戰士們迅速後撤,奢望有序撤退變成了潰逃。陣型的尾翼從未被法蘭克人包抄,他們就防著這一點於是現在才有後路可逃。
現在一些同伴的似乎已經無法顧忌,任憑那些傷兵在哀嚎,他們看著自己的同伴向北方狂奔而去。
很快傷兵便淹沒在法蘭克民兵的浪潮中,被各種武器打砸成了恐怖的漿糊……
終於,觀戰中的伯爵艾伯哈特緊繃的神經鬆懈下來,不管那是什麼敵人總之就是諾曼人,而自己帶著一群烏合之眾成功擊垮了一隻規模不小的諾曼海盜。
“天主保佑,我們可以取勝。戰士們,現在就是你們成為真正騎兵的時刻。我承認你們都是我於利希高的兵,現在跟我走!”說罷,拔出嗡嗡作響的劍,艾伯哈特劍鋒直指前方“騎兵!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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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無所謂陣型,雖然法蘭克軍今日作戰毫無陣型可言。
撂下很多屍體和傷兵,拉格納帶著自己人撒腿就跑。他們步伐矯健,就是將後背亮給一群追擊的農夫,這種恥辱比殺了他們還難受。
拉格納尤為記得上次這麼狼狽,還是在三年前自己的大規模戰敗。彼時老父親西格德戰死,自己帶著部族殘餘勢力報複性得進入法蘭克北部,繼而遭遇當地軍隊的圍剿損失巨大。
當時他的軍隊主要是針對臣服於法蘭克的薩克森村莊偷襲,真的襲擊的法蘭克人村莊微乎其微。如今他們在與真正的法蘭克人民兵作戰,局麵成了這個樣子出乎預料。
民兵們針對死屍泄憤。
“都住手!留幾個活口!”
然而沒有人將騎馬的艾伯哈特的話當回事,依舊我行我素得處死傷兵。
倒是近距離觀察敵人屍體,更令艾伯哈特確定自己的估計,己方所殺的並非羅斯人。
“也許那個羅斯王從彆的地方又招來的一群海盜給他打仗。真卑鄙,一個國王親自帶兵參戰不是更加光榮的麼?”
艾伯哈特現在還不知道,自己帶兵擊潰了丹麥王。一個讓威塞克斯國王焦頭爛額的大海盜,就在自己這個小小的於利希高伯爵的打擊下狼狽逃竄。
前方就是停得一字長蛇陣的長船,潰逃大軍觀之狂喜。
事到如今拉格納隻能接受現實,他奮力號召“全體跳上船,有多快撤多塊。”
他的戰士不勞呼籲,自發的竄上船後麻利得將半擱淺的船推到中心航道,開始操縱大槳向北方撤退。
但枯水期狹窄的阿爾澤特河道根本無法滿足兩條船並排行動,丹麥軍已經做不到從容,現在堵船已變得極為致命。
拉格納觀之急得抓耳撓腮,他在岸上持劍大吼“快劃槳!給後麵的兄弟讓路。”
末尾的船隻已經在奮力行動,然更多船隻太著急了,河道上終於發生大擁堵,船艏頂住船艉,修長的龍頭戰船被擠得歪斜,最後橫亙與河道上,一下子如牆般堵住其他船的退路。
若是完全安全,丹麥人有足夠的時間將船扶正再令船隊從容離開這狹窄河道。
現在很多絕望的戰士隻能遺憾得棄船了。
橫亙堵河道的船與其他船隻紛紛被拋棄,拉格納甚至放棄了自己曾在隊首的旗艦。
如今尾艦成首艦,戰士們跳上還能正常行動的長船以極快的速度撤退。
終究那些法蘭克民兵在亂戰中消耗了太多的體力,他們的追擊成果一塌糊塗,很多人在對著死屍瘋狂宣泄後,就坐在戰場喘著粗氣休息。
敢於跟著伯爵大人持續追殺者屈指可數。
對於伯爵艾伯哈特,他還是追上了一小撮諾曼戰士,在一番搏殺後成功俘虜數人。
而當他發現了那大量停泊的長船與亟待上船的潰兵,自己的追擊兵力已經是強弩之末。
大量丹麥人擠在有限長船趁機脫離戰場,卻有半數長船撩在河道上動彈不得。
艾伯哈特還是衝了過去,他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的觀摩諾曼人的船隻,抬頭注意到那桅杆上依舊獵獵飄揚的渡鴉旗幟。
“你們到底是誰?!能有明顯的旗幟,又是哪一個諾曼勢力?”
由固定圖案做旗幟以表述一個勢力,這種行為在當前的時代極為新穎。法蘭克的權力象征由查理曼的“三獅旗”和“鳶尾花旗”代表,像是取得勝利的於利希高伯爵,他並沒有自己的旗幟。如果什麼旗幟可以高舉,他會下令軍隊高舉十字旗。
所以從桅杆上摘下敵人的旗幟,他並不覺得這是多大的榮耀。
當然拉格納喪失旗幟也不會覺得是多大的恥辱,論及真正的恥辱無非兩個被敵人看到了自己的後背,被敵人繳獲了大量船隻。
後者損失最為直接,沒了船隻丹麥軍如何再去不列顛大搞偷襲呢?
一場亂戰終於結束,法蘭克軍雖然贏了,付出的人員傷亡也是駭人的。等大軍冷靜下來,才估計到己方傷亡了可能有一千人!
諾曼人的傷兵都被報複性殺死,僅有被艾伯哈特親自抓到的俘虜還能存活。
他抓緊時間逼問這些家夥的來曆。
隻聽得這幾個牙齒發黑的家夥在以簡陋的法蘭克詞彙說明自己的身份,乃至言語詛咒。
“丹麥人?你們居然是丹麥人?帶領你們襲擊的是丹麥王?”
因為俘虜說了太多的詛咒,在獲悉關鍵情報後,他怒火中燒直接下令處決這些惡棍。他的部下下手也很凶狠,所謂感化匪徒是教士的事,戰士隻想砍了匪徒的頭。
事情變得撲朔迷離,艾伯哈特留了一小撮趕到現場的民兵看管繳獲的船,他帶著騎兵們折返回來。
他的臉上已經沒有勝利的喜悅,麵色凝重的伯爵意識到事情的性質發生大變,所謂羅斯軍並未出動而丹麥王帶著他的匪徒大軍加入戰鬥了。
拉格納的惡名已經在流傳,兩年以來威塞克斯王國南部海岸時常遭遇丹麥人前所未有之有組織的襲擊,甚至連倫敦外城都被嚴重襲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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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塞克斯王國與法蘭克帝國素有頻繁的人員往來,甚至查理曼直接乾涉了威塞克斯新一代國王的任免,某種意義是這個小王國是龐大法蘭克的附庸。
各種有關襲擊的消息滿天飛,由於拉格納在丹麥的權勢很大程度來自羅斯人的扶持,他需要打出真正的強大威名以正視聽,遂在威塞克斯劫掠時廣布自己的名號,於是一批法蘭克貴族知道了丹麥人有了他們全新的大酋長——來自石牆部族的後裔、指環西格德之子,綽號“羊毛馬褲”的拉格納。
固然拉格納還有一些霸氣的綽號,不喜歡他的人就以“羊毛馬褲”蔑稱之。
現在獲悉自己敵人竟是這麼一個家夥,艾伯哈特也就謂之為“穿著羊毛馬褲的逃跑者”了。他回到戰場,對正忙於打掃戰場的廣大民兵沒什麼好說的。
自己擊潰了丹麥王還有了一大批繳獲,隻能說明羅斯人沒有參戰,其實力並未受損。
換言之,自己帶領的大軍在接下來的戰鬥中必須同時麵對丹麥軍與羅斯軍,可以估計到諾曼人已經增兵了,兩個勢力甚至構成了聯軍,至於究竟有兵多少不得而知。
他也看到民兵損失很大,戰場上陣亡的民兵屍體堆砌得如同矮牆。
一萬人又如何?哪怕是擊敗的諾曼人,己方也要大規模傷亡。如果傷亡一半還不崩潰,這種雄兵艾伯哈特無法想象,民兵們已經蒙受很大損失而死戰不退,今日之戰已經是一場奇跡。
奈何大主教哈特加已經決定了全麵戰爭,整個盧森堡駐軍針對特裡爾方向的進軍已成宿命。
艾伯哈特知道自己隻能硬著頭皮帶領這支民兵大軍繼續戰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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