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一片白色地獄,城內的境況也愈發糟糕。
在伯爵宅邸,那位少女依舊如同金絲雀般被好好保護著,仿佛戰爭與災禍和她毫無關係。
不過,奧爾良城愈發糜爛的現狀也不是她能充耳不聞的。
隻要打開木窗向外瞟上一眼,迎麵而來的除了刺骨冷風,就是那些圍坐在牆角蜷成一團的難民。士兵在曲折街巷遊走,仔細看,還能注意到那些士兵將一些“東西”拖到一邊,再繼續看下去就能注意到與雪白世界格格不入的黑袍教士的出現,將“東西”放在臨時雪橇上,蓋上麻布或草席拖曳走。
那些“東西”都是死者,都是城外逃進來避難的村民……
平日裡,尊貴的她少女不可能與這些下等人有任何交集,但是現在,她要看著那些可憐人被活活凍死。
雖說她並不能對那些人有多少共情,看著活生生的人被凍死,她年幼的心情正經曆著巨大震撼。
“小姐,請不要再看了。請您保持安靜。”女仆長平靜地催促道,繼而走來將木窗關上。
“好吧……”少女拍拍自己已經凍得麻木的臉龐,勾著頭走到一邊坐下來。
侍女繼續關切道“請您不要再隨意打開窗戶,若是因為被冷風凍壞了身體,伯爵大人會很生氣的。”
“我……我儘量。可是……”少女想說些什麼,想了想還是閉嘴得好。
她不是生性活潑的人,作為出身自傳統貴族家庭的女性,從出生開始,她的命運幾乎就被框定死了,要按照《經書》與傳統習慣做一位最傳統的貴族女性,被父母包辦著嫁個一位貴族公子,繼而成為母親生育很多孩子。
在出嫁之前,她不被許可與雜七雜八的人見麵,厚重的石牆如同囚牢,但她也不願意真的走出去,寧願做一隻籠中鳥也好。
就是,長此以往的日子有些無聊呢。
她不關心戰爭,按照戒律也不能去關注戰爭,更明白以自己的身份戰爭與自己毫無關係。她能感受到近段時間以來父親壓力越來越大,也隱隱感覺到奧爾良遭遇到前所未有的危機。
至於危機究竟是什麼,以她有限的認知還無法了解。
她,也沒理由去了解。
誰能奢望一位年僅十三歲的貴族少女知道些什麼呢?
生活平靜且有些無聊,也許,一場婚姻會改變極大改變自己無聊的處境。因為她已經有了月事,這羞於啟齒的事情,伯爵威廉作為其父親是知道的。
女兒已經有了做女人的資格,那麼將她嫁給誰,就是老父親需要好好思考的了。
但是現在正是全帝國內戰,選定的女婿若是站在糟糕的陣營,女婿一旦失敗,自己的女兒也將受到牽連,不死於亂軍中也是被勝利者發配到某個女子修道院孤寂過殘生。
甚至現在不該考慮女兒嫁給誰的問題,一旦奧爾良城破,被保護很好的女兒會被擄走受辱,然後發配到女子修道院裡,譬如圖爾附近的聖盧普女子修道院。
也許這還是較為體麵的結果。
奧爾良伯爵威廉清楚意識到,在夏季作戰時的圖爾軍隊裡就是混著一些諾曼傭兵。倘若有一大群諾曼人攻破城市,他們會做什麼,這已經是威廉不願意想象的。
因為已經有傳聞,所謂一支諾曼軍隊攻破了亞琛,在大肆破壞一番後小公主吉斯拉不知所蹤,據傳已經死了。如果死了也算是好事。
那位小公主與自己的小女兒年紀相當,正值芳華卻被野蠻如魔鬼的諾曼人帶走,小公主經曆的定然是比死亡更恐怖的事,那還不如城破後死去。
把持著圖爾軍隊的羅貝爾一定與諾曼人做了某種交易,否則針對村莊、村民蓄意破壞的事情如何解釋呢?盧瓦爾河上漂蕩的龍頭戰船分明在運輸圖爾軍隊!至於所謂的麥西亞國王的傳聞,隻有神知道那是否是真的。
威廉與大主教的使者交談一番,他本就打定了主意,現在不再有彆的顧慮,這便趕在晚餐之前親自走向女兒的閨房。
也許,作為老父親就該以父親的威嚴高傲走來,再命令女兒嚴格按照自己的決定辦事。
以往他都是這麼做的,女兒在自己的管控下任何事都做得規規矩矩。
今日沒有任何的活動,少女照常待在閨房中翻看著拉丁語原文的手抄書。看書,就是她為數不多的娛樂,也因為這些《福音書》的存在,使得她愈發的前程。
“也許,我的女兒還能成為某個女子修道院的院長。”
威廉可以這麼想,他絕不會希望這能成真。他要女兒過上正常女人的生活,嫁給一位高級的、與奧爾良伯國和善的貴族,度過富裕的一生。
女兒一定要多生育孩子,因為老父親、兄長不會幫助她太多,女兒未來的命運究竟如何,就要看她生育足夠的孩子。一群新一代貴族聯合維護他們的母親,哪怕這個少女現年僅有十三歲。
威廉本可再等上三年,待女兒十六歲,從各方麵都看得像是個成熟貴族女性後再把她風風光光嫁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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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奧爾良城分明到了崩潰的邊緣,如果女兒嫁不出去,一切都晚了。
奧爾良的崩潰同時意味著家族的崩潰,屆時沒有人再保護這位少女。
現在,說不定能拯救奧爾良的,恰恰就隻有這位少女。
見得伯爵大人親自前來,侍女們紛紛勾下頭,以極為嚴肅的神情等著大人從自己身邊走過。
“瑪利亞,埃瑪現在怎麼樣了?”威廉向女兒的女仆長問道。
“大人,埃瑪現在很好。她在靜靜自學。”
“給她的福音書都被翻得嚴重破損,真是個愛學的好孩子。”自言自語一番,威廉繼續吩咐“你們都回避吧。也包括你。瑪利亞,今晚事情重大,我隻想與她好好聊聊。”
女仆們聽到大人這麼說不由得心中一驚,在女仆長的示意下,她帶著全部的侍女奉命回避,繼而在隱秘的角落竊竊私語。雖不知伯爵大人有何意圖,但現在奧爾良城岌岌可危,莫不是……
她們想到了伯爵家族舉家逃亡。
那樣的話,女仆們怎麼辦?女仆長瑪利亞人到中年,她兢兢業業自信於如果伯爵家族要逃肯定要帶著自己走。自己會繼續照顧少女埃蒙特魯德,也能照顧伯爵和夫人的起居,亦可兼任廚師。
至於其他的侍女們,也許不少人會被迫去某個女子修道院了,沒有人真的願意做清苦生活、被清規戒律管得死死的修女。
伯爵萌生的想法甚至沒有告知自己的妻子,到目前也隻含蓄的告知了來自大教堂的信使。
威廉一如往常那般走進女兒閨房,見是父親來了,少女急忙放下書籍,急匆匆走來勾下頭行禮。
“父親。有什麼事情麼?”她畢恭畢敬問到,而圓滾滾的腦袋依舊勾了。
“埃瑪,你先坐吧。我已經勸離的所有的仆人,現在這裡隻有你我父女二人。”
“父親,您……”
少女不知何故,隻好坐回原來的木椅,並足曲腿恭恭敬敬。
女兒是如此青春端莊,而她極有可能成為一位王者的妻子!
威廉好好審視女兒一番,這令少女壓力有些大。見女兒又欲發言,威廉示以眼色,罷了也安靜坐下來。
父女雙目對視,場麵陷入寧靜的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