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罰已經結束,在城內徘徊的人們,在繼續溜達了一陣子,直到注意到絞刑架被拆除,這才完全離開內城。
當然有村民想將那些死屍挖出來繼續泄憤,礙於死者都埋在修道院墓地,真去刨墳掘墓就是真的下地獄的大罪。
村民被迫保持理智,就是所有人的思緒依舊激蕩。
一輛馬車坐上一位尊貴女貴族。
艾德萊德沒有在安茹逗留很久,她決定兩手空空得離開,也估計到自己未來再也不會來安茹了。
除非有雷格拉夫的直接邀請。
她仍能感受這裡民眾的惡意,真不知被父親軍事占領後的安茹如何被折騰得全境民怨沸騰。
雖然那都是一群下賤如糞土的農夫,高貴的自己沒必要和這群“泥巴”混在一起,但是……
艾德萊德感受到了一種難以明說的彆樣恐懼。
雷格拉夫與他的臣民混在一起無可厚非,可能一個來自北方的野蠻小子的確不把這群“泥巴”視作泥巴。可是小子一呼百應的模樣是無可想象的,艾德萊德想到,哪怕是自己父親權勢鼎盛時,也未曾見過如此景象。
她覺得自己必須離開,若是逗留太久,被當地人獲悉自己的身份,怕是會有歹人發動偷襲,那就不好了。
高盧大道見證了太多曆史,整整九百年前,凱撒與他的軍隊就曾沿著盧瓦爾河征戰。
本地的高盧人被羅馬軍團征服,但征服的最終結果是,三十萬高盧男子名義上直接效忠凱撒,三百名高盧小首領,突然跟著凱撒進入羅馬元老院。
圖爾的大教堂裡藏著《高盧戰記》的羊皮紙手抄本,艾德萊德作為昔日的伯爵家二小姐,在大圖書館學習一些古老典籍是她的義務。
那似乎是遙遠時代的事跡,但圖爾地方的一批勳貴,其祖上本就承蒙凱撒的恩德。
高盧酋長們的後裔紛紛羅馬化,艾德萊德所見的並非另一群人的故事,似乎……就是自己祖先的故事。
想到自己年幼時曾看過典籍之內容,麵對新的現實,越是琢磨才越是恐懼。
馬車停在堅硬依舊的高盧大道上,這條路能一直延伸到圖爾,在過了河又能一直延伸到勃艮第,與其他大道連接,還能連接到梅茨、特裡爾……
獲悉伯爵夫人要走,作為本地主人的雷格拉夫旋即調集自己的兵馬,他威風凜凜的點兵而來。
貝孔等騎士親自手握麥西亞王旗,旗幟在烈烈風中飄揚。
事實是騎兵隊伍已經在小規模擴張,在安茹民間,一些自稱有騎馬經驗的男人紛紛響應新貴族號召,他們在城外空地親自證明自己懂得騎馬。
很多人前來參與測試,濫竽充數的人墜馬摔傷實屬活該,而敢於握緊韁繩縱馬奔馳還不墜馬,這種人必須立刻重用。
譬如,遁入山林成了森林獵人的舊時代老兵克萊蒙特。這個消瘦的男人與他的夥計們,昔日效忠舊安茹伯爵,因為是頗為正規的士兵,懂得騎馬就是必須的。
凡是他帶出來的森林獵人,十年間的大浪淘沙,身體素質差得早已死於,現在活著的哪怕身體素質被折騰得很差,一個月時間的好吃好喝他們身體也能快速恢複。
對於騎馬作戰的記憶永遠不會忘懷,這些人換上新衣服,乾癟消瘦的頭顱戴上鐵皮盔,衣服包得厚實些,再手握騎馬坐於馬鞍,乍一看去就是非常正規的法蘭克槍騎兵。
有四十名騎兵突然出現,他們以克萊蒙特為首,直接效忠雷格拉夫本人。
克萊蒙特等人也不是純粹的槍騎兵,嚴苛環境逼得他們人人會射箭,他們可以在馬上做騎射,下馬就是步弓手。
有十個兄弟遺憾得不能上馬作戰,他們也不會很虧,十名獵人就以弓手身份參戰,且編入新編旗隊內。因其個個懂得組織人員作戰的基本道理,雷格拉夫需要的基層軍官,就由這些新兄弟擔任。
貝孔等二十騎士,也在安茹招募一些人,隻是新招募的騎兵就隻是會騎馬而已。平均一人招募五名騎兵,平凡的農夫因為會騎馬,搖身一變成為騎士扈從,其家庭的命運也徹底改變。
被選中的農夫真是幸運兒,他們發覺自己直接效忠的可不是什麼金發諾曼人,而是本地舊騎士的後裔,那就沒有絲毫的不適。
歸來的騎士們都駐紮盧瓦爾河之南,他們已經隨著新伯爵完成在安茹城的事務,下一步就是渡河去南方拿回各自的采邑村莊。
真正的騎兵與湊數的家夥湊在一起,他們首先穿上統一的洗乾淨的素白罩衣,前胸後背又由黃色布條突擊縫上巨大的“安德烈十字”。圖案是簡單,凡穿上這樣的罩衣的人,他們就是麥西亞王國軍的一部分。
因為第一批征兵已經結束,安茹當地再貧窮,把一堆麻布衣服煮沸脫色,新招募士兵集體穿上。
步兵騎兵按照要求紛紛站在大路兩邊,尚未接受正規訓練的他們儘量站得整齊。
一道禁令下達,凡是列隊者,若因個人原因違規脫隊、交頭接耳乃至大聲喧嘩,立刻開除出隊伍。雷格拉夫確信無人敢違規,他們一定不想喪失未來大吃大喝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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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安茹城外,艾德萊德與少數隨從看到一支難以描述的強大軍隊。明知這群人幾乎都來自本地招募,仿佛一夜之間從泥地裡鑽出來,這是何等的號召力?
“如果,雷格拉夫打算對圖爾動粗,這可如何是好?幸虧,我和他關係不錯。”艾德萊德自詡與雷格拉夫是朋友了,沒有自己暴躁丈夫在場,麻煩事再無發生。
她在馬車前端莊地站著,雷格拉夫挺起胸膛慢慢走來。
“夫人,聞聽您決定離開。如你所見,我承諾以最高規格歡送,我說到做到。”雷格拉夫帶著笑意說道。
“真是無與倫比的高規格呢。圖爾伯爵夫人,能得到麥西亞國王大人!以及,薩克森公爵大人的歡送。我是何等幸福的女人!”艾德萊德也以笑意回應,這份笑容卻耐人尋味。
“也許,我再差人將您平安送到圖爾?”雷格拉夫再客套地詢問道。
“不必了。”
“可是這一路上沒有村莊,您甚至連體麵的落腳點都沒有。”
“風餐露宿又不是第一次了。”艾德萊德搖搖頭,再度好意相謝。“麥西亞國王大人,請回吧。圖爾與你將並肩作戰,我們永遠的朋友。”
話音剛落,艾德萊德就將頭罩戴好。她沉下頭在侍衛的護送下上了馬車,最後微微打開木窗露出她的半張臉。
“夫人,不送。您多多保重,我們……四月見。”雷格拉夫站在馬車邊,最後舉手示意道。
“謝謝。”艾德萊德最後客套地回應,“我們都將集結軍隊。讓這令人詛咒的戰爭結束吧!所有人都要平靜地生活。”
罷了,她拉上木窗。禦夫得到命令,侍衛騎兵護送他們尊貴的主人,圖爾的艾德萊德大人奔向她忠誠能到圖爾。
她臨行前最後一語可謂一語雙關。
她希望的不隻是帝國內戰在844年終結,也是圖爾與安茹的紛爭徹底終結。
哪怕,她覺得這種事不太容易實現,除非這世間再出現一個查理曼,以其鐵腕手段壓製全帝國的野心家。
新的查理曼在哪裡?“禿頭”查理是麼?“德意誌人”路德維希是麼?
羅斯王留裡克?可惜,那位年輕王者不是法蘭克人。
至於這個雷格拉夫……小子也絕不可能擁有法蘭克大權。
也許一個更大的亂世要來了,自己的兒子未來麵臨的會是更恐怖的未來?誰知道呢。
艾德萊德現在隻想快點回到安茹,回到大教堂祈禱。
馬車漸行漸遠直至完全消失。
雷格拉夫不知道夫人最後的心路曆程,他也犯不著關心。
“她離開了。”布魯諾望一眼東方地平線,輕輕提醒自己的妹夫“隻有神知道下一次何時見她。不過,我們很快會與圖爾軍隊回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