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舊安茹伯爵戰敗後,隨之而來的也是安茹當地秩序的大崩潰。
來自圖爾的伯爵軍針對舊安茹當地貴族的家眷、財產巧取豪奪,連帶著為地方小貴族做事的佃農,這些本就可憐人的財產仍舊被征服者覬覦。
一個又一個村莊被廢棄,人們拖家帶口聚在一起,往往一個村莊的民眾湊在一起,他們組成小型移民集團向著南方前進。
危難時刻,修道院不僅僅能為他們心靈慰藉,務實得講,也隻有教士會挺身而出,為了“可憐的羔羊”隻身擋住圖爾伯國的追擊軍隊。
本來,本篤修會的修道院樂於建在較為偏僻的地方。
教士們普遍篤於苦修,他們不喜歡市井的嘈雜,唯有待在諸如森林附近、鄉下原野處圖清淨,便於研讀經書來悟道。
奈何,北方難民大量南下,他們聚集在修道院處根本不願意離開。
教士也不可能真的驅逐這些可憐人,反而必須肩扛大十字架、高舉羊皮紙福音書,以嗬斥那些圖爾騎兵,威脅這些軍隊若再進一步都將遭遇絕罰。
被這一番威脅,彼時的圖爾騎兵紛紛退卻。
因為安茹當地各個修道院早就歸由圖爾總教區管轄,或者說盧瓦爾河中下遊絕大部分區域都劃歸為該總教區了。
安茹南部的修道院,其院長同樣由圖爾大主教負責任命。凡有圖爾大主教身份的高級教士,意味著他有資格、有機會晉級羅馬教宗。
由圖爾大主教任命的修道院長,也都是身份高貴的教士。
普通的地方騎士,可不敢在如此院長的麵前做野蠻、苟且之事。
於是數以千計的民眾乾脆定居下來。
在安茹南部,有一座早已廢棄的羅馬小城名為卡米利努姆。小城毀滅自羅馬崩潰時期的汪達爾人大劫掠,災難之後,一座修道院率先在廢墟上崛起。
聖皮埃爾修道院!
曾經,它吸收了被汪達爾人襲擊的劫後餘生高盧民眾,四百年過去了,這座修道院依舊屹立。
修道院附近本來僅有少量民居,因為法蘭克治下的阿基坦和紐斯特裡亞承平日久已經二百年,大規模戰爭已經消失在當地人的記憶裡。
沒有戰爭,一切和平,人們何必待在修道院附近忍受無聊呢?本地的教士同樣也不希望,一推門就會麵對數以千計的村民,以及嘰嘰喳喳的市井生活。
否則,聖皮埃爾修道院就不會刻意修造在偏遠之地。
不過人們從未忘記修道院是建在卡米利努姆城廢墟上,大量建造修道院的石磚就取自昔日廢墟。
事到如今,消失四百年的卡米利努姆完全以另一種麵貌複活了。
四百年來,因法蘭克人不斷南下融合,又是移民又是通婚,高盧人的後裔裡漸漸增添了法蘭克血統,雖然更多的高盧人樂於嚷嚷自己身上有著一定羅馬血統。
廣大民眾所說的語言開始變化,彈舌音越來越淡,鼻音、小舌音越來越重。
卡米利努姆的稱謂,也已經變成了口口相傳裡的赫米萊。
安茹的赫米萊,就是一座因為圖爾軍大規模入侵而意外誕生的新城。
這座城沒有軍事領主,修道院長接管了一切。
難道一座連軍隊都沒有、完全靠教士管理的城市,能在諸多軍事貴族單眼皮子底下安靜發展麼?
因為這座新城恰好處在極為微妙的地界。
它是安茹與波瓦蒂爾的南方交接地帶,也與安茹和南特的邊界不遠。
早已故去的圖爾伯爵雨果三世有著很強的攻擊性,南特與波瓦蒂爾方麵畏懼這個家夥繼續趁著內戰爆發後繼續擴張。
因為彼時的雨果三世,是皇太子兼共治皇帝洛泰爾的老丈人,於情於理他都是站在皇太子的立場。舊安茹伯爵反對洛泰爾囚禁皇帝“虔誠者”路易、反對其成為共治皇帝,圖爾伯爵抓住這一機會,代表自己的皇太子女婿攻擊此等不臣作亂的家夥。
誰又能想到,十年過去了,曾經作為皇太子擁躉的圖爾,已經完全成了反對皇帝的急先鋒。
或者說,從圖爾貴族上上下下合夥兒吞並安茹的舉措來看,這群有著部分羅馬元老院血統的地方貴族,本身就帶著極強的野心,隻是過去年月偽裝得很好。
當教士們都在抨擊雨果三世做的太過,這位老伯爵不得不收手。
有教士乾脆嚼舌頭,所謂老伯爵唯一的男性繼承人突然感染肺結核,就是大天使對其惡行的懲罰。
雨果三世在臨終之前做了一些補救,可惜,安茹地方小貴族們隱入民間,雨果意欲恢複這些戰敗者的舊身份,卻發現實在找不到人了。不能把安茹地區封給自己的親信而坐實一個侵略惡名,畢竟沾滿鮮血的手要洗乾淨,拋開繼續飄散的血腥味不談,至少也要看著表麵乾淨。
最好的辦法就是占領後的安茹由圖爾伯爵家族直接管理,至於一些區域已經事實上變成由修道院直接管理,雨果三世予以默認。
於是,南部的以聖皮埃爾修道院為核心突然出現的赫米萊城,就這樣平靜發展長達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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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成了一個巨大的非軍事的緩衝區,附近的南特伯國與波瓦蒂爾伯國自然樂見於如此現狀,卻也都不敢掉以輕心。
於是,波瓦蒂爾伯爵故意占領了本屬於安茹的邊境小城維耶爾,將其改造為一座小型軍事要塞,又在這裡安置一些從安茹逃難來的難民墾荒過日子。
伯爵伯納德就是擔心被圖爾控製的安茹再出什麼問題,這樣若有問題,來自阿基坦的軍隊能立刻以維耶爾城為基地,對安茹的整個南部區域進行武裝乾涉。
三位伯爵都是默許的態度,使得赫米萊城形成了酷似更南方利摩日城的情況。
利摩日規模更大,它的教會自治權是查理曼就恩賜的。
該城乾脆是一個禦用的信仰中心,也是皇家行宮所在。
彼時,當被囚禁的“禿頭”查理獲釋,他就是在利摩日通過一場儀式,被眾阿基坦貴族推舉為新的阿基坦國王。
隻要伯爵伯納德願意,他的波瓦蒂爾奧維涅軍,可以如過家家一般占領利摩日,隻是這樣做毫無意義,還會背上“侮辱教士”的惡名。
赫米萊城有什麼?它能安穩得發展到如今僅僅因為三方大貴族的默許。
一批新的村莊在其附近興起,教士們雖然不喜歡過分熱鬨的市井生活,如今也必須忍耐。
它毫無軍隊保護,當地人口也已經變得稠密。
這樣一個大定居點,在所有貴族看來都是唾手可得的大肥羊。
它就像是逃脫羊群的綿羊,在山林草原自由生活了多年,渾身羊毛之厚,早已把它擠壓得如同一坨巨大的會自由走動的羊毛球。
如今這個“羊毛球”注定要便宜全新的安茹伯爵,對此波瓦蒂爾伯爵伯納德就隻能瞪著眼睛看。
甚至現在已經不是伯納德要後悔沒有先下手為強了,早年間他若下手吞並,必然遭到圖爾軍的報複。當前的問題是,自己早年竊取的維耶爾城本來就是安茹的,新的安茹伯爵雷格拉夫是否在未來在這件事上做文章呢?那個金發男孩如若討要……
現在的伯納德自送彆了軍旅嚴整的麥西亞軍,就開始抓緊時間為春季的戰爭全力準備。
越是這種節骨眼,波瓦蒂爾軍越不能對安茹有任何刺激性操作。
伯納德也完全想不到,曾經給自己打工的那些安茹流亡的小貴族們,如今恢複權力的他們,要在自己麵前載歌載舞了!
誰不知道赫米萊城的情況?
安茹城的當地人的確不知道。
可是,貝孔和他的朋友們給波瓦蒂爾伯爵打工近十年,有關邊境要塞維耶爾城的事他們都知道,也獲悉三不管的赫米萊城發展得越來越好。
赫米萊的情況到底如何?貝孔等人隻聽說當地彙集了大量民眾,因為連收稅的貴族都不存在,當地人隻向教會繳納理所當然的十一稅,日子估計過得一點也不艱苦。
那座城的核心是聖皮埃爾修道院,這個地方貝孔可不陌生。
因為他出生之際就是在這個修道院裡接受洗禮,身邊的夥計們很多也有這樣的經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