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喘籲籲的戰士們在滿是死屍的默倫木堡沉沉睡去,他們累得僅點燃少量篝火堆,完全無心清理屍體,隻平靜等待新一天的朝陽。
被捆住手腳的洛特哈德本以為自己看不到新一天朝陽,他一度覺得自己已經死了,結果萎靡的精神有所恢複,被周遭嘈雜聲擾醒後,就注意到天居然亮了。
然後,驚訝地看到木堡徹底攻破,自己與一些同伴被捆起來,像是被捆起來的綿羊,等一會兒就要被下刀了。
他想與同伴說些話,奈何嘴巴裡塞著布團,又被繩子捆住臉頰,隻能無奈地發出嗚嗚聲。
就是這一番焦躁的嗚嗚,多名羅斯戰士注意到此人的焦躁。
奉命看守的戰士其實也不樂於好好看著。
他們畢竟擊敗的是一支重裝敵軍,僅僅從死屍身上將鎖子甲扒下來,或是能加強自己的防禦,或是能賣給友軍換一些好東西。
自打天亮後,囫圇睡覺的眾將士紛紛蘇醒,吃了一些乾糧就開始針對死屍搜刮。
約塔蘭戰士與第七旗隊的戰士們,他們到處搜索死者,不出意外的還發現了一些彌留的家夥,這便把敵人衣服扒掉,再刺上一劍給予一個痛快。
原本無人問津的戰俘頻頻發出嗚嗚聲,忙著搜刮戰利品的戰士才回過神來,下意識的以為不老實的戰俘打算逃跑。
拎著劍匆匆跑回的羅斯戰士一下子就注意到“嗚嗚聲”的源頭。
夜裡的時候他們看不清敵人的端倪,這下子,隻見朝陽照在戰俘的甲衣上,皮腰帶上竟有金光閃閃之物,定睛一瞧那是獨屬於黃金的特有光澤。
“我們抓了一個貴族嗎?”
普通戰士不敢貪功,如此重要的消息急忙告知他們的老大阿斯卡德。
不久,有關抓獲貴族的消息在傳到藍狐耳朵時,已經被描述為“我們生擒了敵人守軍首領”。
“他們的貴族指揮官沒有死?真是諸神助我,這下可以給大王一份好禮了。”
站在空曠地帶曬太陽冷靜精神的藍狐,急忙跟著傳信的戰士匆匆這番回去。
再度站在滿是屍體的戰場令他好不容易暢快的心情又陰暗起來,大戰發生在血色夕陽中,愈發晦暗的光線消弭了一些戰爭野蠻,如今再好好看看木堡沒形同絞肉機的戰場,到處是死不瞑目的敵軍,他們的甲衣都被拔掉了,就剩下一地可怖的爛肉。
藍狐又注意到第七旗隊的戰士們正圍著俘虜們,其中領頭的不是彆人,肯定就是阿斯卡德了。
“喂,崽子們,你們給我讓開一條路。”他嗬斥一番才奮力擠進人群。
“大叔,是你?”
“阿斯卡德,你……”藍狐的眼角正看到戰俘中有多人的臉上明顯多了鞋印,“至於嗎?他們否被俘了,你還踩上幾腳。”
“我不解氣。”阿斯卡德餘氣未消,指著其中一個略卷發的年長家夥怒氣衝衝道“剛拔掉此人嘴裡的破布,他就向我吐口水。”
“然後呢?你就踩他?”
“應該殺了他。”
“此人……”藍狐聳聳肩,他注意到此人的腰帶考究,不僅有黃金裝飾,明顯還鑲嵌著天藍色的青金石。“他肯定是一心求死的,好在你沒有殺了他。此人應該是一個將軍,你若是把我們留給大王的禮物殺了,下麵就不好辦了。”
“我當然知道此人是個將軍。我問他話時,他就是使勁吐口水。”
“也許是你的法蘭克語說得太糟糕?”藍狐調侃道。
“大叔,現在不是開玩笑的時候。他聽得懂,而且還罵我。而且我還弄清楚了一件事。”
“什麼事?”
“昨天的戰鬥,我在亂軍中和一家夥搏鬥。現在我確定了,打我的就是他。”阿斯卡德指著說道“多虧了我身上穿甲,不然非得被他打斷全身的骨頭。”
這倒是藍狐不了解的,他又調侃道“你小子比你父親都凶猛,他還能打傷壯如熊的你?這家夥鼻子還有乾涸的血跡,估計是昨天的傷。依我看,你將他打得也不輕。我現在來了,他若是一心求死,我們所有人都不能被激怒。我們還要留著此人,說不定還能套到非常重要的情報。”
“所以,你打算審問他?”阿斯卡德遺憾地搖搖頭“他硬得像一塊石頭。”
“無妨,你繼續待著兄弟們搜集戰利品,再組織些人把屍體全都拉出去。抓緊時間收攏我軍的傷亡者,我就待在這裡審訊一下。”
“也好。”阿斯卡德聳聳肩,眼神示意圍觀的兄弟們紛紛撤出了。
太陽逐漸升高,晨霧徹底被晨風吹散,杜倫木堡有關巴黎伯爵的紋章標記都被撤下,取而代之的是一麵羅斯旗幟,它被懸掛於一根足夠長的矛上,此刻正隨風飄揚。
藍狐耐著興致半跪下來,平時被不知踩了多少腳,正一臉憔悴一心求死的戰俘麵前。
正當戰俘罵罵咧咧又要啐痰時,大圓臉的藍狐急忙躲閃身子,躲過了一輪精神侮辱。
“哼,還是留著力氣麵見我們的國王吧。”藍狐以法蘭克語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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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國王?你們是諾曼海盜,是來自地獄的魔鬼,是吃人不吐骨頭的怪物。”
“然後呢?你還有什麼詞?”有時候藍狐很遺憾法蘭克人在罵人方麵缺乏創意。
被這麼一問,戰俘反倒閉嘴了。
藍狐示意憤怒的隨從退後三步,他再走上前不慌不忙地拉扯衣領,在諸多的護身符中摸索一番後,將一隻純銀的十字架吊墜翻了出來。
隻此一個信物,實實在在令戰俘驚了一下。
“你以為我們是諾曼人?你可以說我們是諾曼人,可不能說我們是魔鬼。而且我個人是信仰天主的。”
“算了吧。你是個冒牌貨。”
戰俘的話也不算錯,藍狐微微一笑不做反駁,畢竟他個人在信仰方麵非常靈活。“信不信由你,為我施洗的就是你們法蘭克人的那個北方大主教埃斯基爾。我猜你是一位貴族,我曾見過很多貴族,瞧瞧你的腰帶,隻有很高級的貴族才有資格佩戴吧?”
戰俘雙眼在顫抖,他明顯想說話,似乎因為一些原因不便於描述。
“我很想知道你的身份。我倒是可以告訴你我是誰。看著我的眼睛!我乃哥德堡伯爵!記住我的身份,我是一位伯爵,一位有著數千戰士的伯爵。我效忠羅斯國王,我的王擁有數萬名戰士。我們從遙遠東方而來,現在正向著巴黎進軍。遇到我們是你倒黴,能活著坐在這裡也算你的幸運。你,到底是誰?”
一番信息量巨大的描述實在令戰俘無話可說,難道襲擊默倫城的隻是敵軍的一股小部隊?
戰俘洛特哈德身為巴黎伯爵的堂弟,同為加洛林王室的外戚大貴族,他雖無明確爵位,也能接觸到很多隻有大貴族能了解的消息。其中就包含著羅斯人的消息,有關羅斯王留裡克的消息更是略有了解。
“羅斯……國王?”
“你知曉我們?你?到底是誰。”
“洛特哈德。”戰俘終於說明自己的名字,“我乃洛特哈德,巴黎伯爵的弟弟,老伯爵貝貢之子。我,是你們的敵人!”
“哦?哈哈。”藍狐站起身,高高興興地拍打起身子“本以為抓的隻是一個百夫長級彆的人物,沒想到抓到了巴黎伯爵的弟弟?讓我猜猜,你應該是一個男爵?”
洛特哈德實在不想說自己其實並沒有明確爵位,畢竟身份貴族,這一情況屬於恥辱。
他所表現的難以啟齒態度,又被藍狐認為是一種隱瞞。
“也罷。”藍狐聳聳肩“你以為我們是野蠻人我不怪你,按照法蘭克人的說法,所有北方人都是野蠻人。你們長期歧視我們,隻是現在……該我們歧視你們了。”
說罷,藍狐示意看戲的部下獨將洛特哈德架出木堡,他再示意部下“此人叫洛特哈德,巴黎伯爵的弟弟,你們嚴密看管禁止此人咬舌自儘,也不要被他辱罵了就拔劍刺死他。其他戰俘已經沒用了,立刻刺死,把屍體拉出去扔到河裡處理乾淨。”
眾戰士點頭示意,然後紛紛拔劍,剩下的戰俘淒慘地嗚嗚幾聲後就不叫喚了。
洛特哈德無力回頭看,他知道自己剩下的部下也都被謀殺了,隻此堂兄交給自己的軍隊全軍覆沒。他被拖到木堡之外,一時間恍惚地覺得自己召集的軍隊都還在,可是看到所有活動的士兵多是金發,白日夢到此為止。
洛特哈德被放置在空曠地帶關押,或者說被十多人拎到了可通向東方的羅馬古道之上。
藍狐確信羅斯王會首先帶領騎兵集團此東向西快馬趕到,估計到今日太陽落山前大王就抵達了。抓到巴黎伯爵的弟弟可謂意外之喜,雖說此人暫時還沒有說明一些情報,有關審訊的事情不如交給大王。
如此以來,大王得到了“禮物”一定非常高興,若是又他親自審訊出重大情報定然更加高興。倘若洛特哈德不理智地向大王啐痰,一如那個被俘的蘇瓦鬆伯爵一樣,如何定奪一樣是大王的意願。
藍狐主打的就是一個不貪功,也不想因為一些事情給自己惹麻煩。
有著自知之明的他絲毫不敢向王爵級貴族邁步,哪怕自己的妻子是查理曼的重孫女,哪怕手下兵力之盛有稱王的資本。他不需要一些虛榮名號,當戰爭時代結束,自己控製著約塔河流域(幾乎是斯堪的納維亞半島整個南部地區),對外是伯爵,對內形同小國王。
整個默倫城好似一座亂葬崗,守軍全軍覆沒,那些被拔掉甲衣、武裝帶,乃至是連襯裡衣物都扒掉的死者,開始被當做廢棄物扔到塞納河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