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就連巴黎伯爵本人也不能隨意進入溫泉宮,如今一切秩序已經崩潰,或者說圍城大軍帶來了新秩序,溫泉宮入住了新主人。洛特哈德將過去的那些規定拋諸腦後,他親自抵達溫泉宮,意欲覲見羅斯王。
卻說溫泉宮內的那座大浴室,當蒸汽有所消散,當陽光透過拱形小窗照進房間,牆壁那防水兼裝飾的一幅幅馬賽克畫,十分徹底的展現給所有的泡澡者。
它是克洛維大王下令建造的羅馬風格大澡堂,引了附近的瑪麗森林引出天然溫泉,就在法蘭西島附近完成建造。彼時的法蘭克難說有什麼文化,他們全麵學習羅馬文明,就連克洛維大王本人,他出身蠻族,手握的法蘭克軍隊也可自稱為羅馬軍團。
牆壁的馬賽克畫有著三百年曆史,它們以不同顏色的陶片與彩玻璃片拚裝而成,曆代法蘭克國王修善它,唯獨近些年月,因席卷帝國的內戰,針對宮殿的修善已經終結——它距離毀滅也僅剩一步之遙。
馬賽克畫不僅描繪著第一代法蘭克王克洛維的光輝形象,其次也有凱撒、奧古斯都、亞曆山大……克洛維居中,好似古代歐洲的強者都不如他的強大。
自加洛林王朝建立後,全新的法蘭克國王也沒有將自己加入到馬賽克畫中。
誰是強者不言而喻,舒服地待在這裡泡澡的查理曼,就是毋庸置疑的強者。
隻見圖畫裡的強者們頭戴的並非荊棘王冠,在此泡澡的羅斯戰士們對著抽象的肖像品頭論足,就算馬賽克畫做的比較模糊,戰士們也清晰分辨出所有的古代強者居然都戴著桂冠。
他們瞬間想到自己的國王,然後萌生一股難以明說的自豪。
留裡克不需要解釋什麼,他在溫泉宮內故意戴上自己的黃金桂冠出入,凡是泡過澡的人都能有著清晰認知。
羅斯王國就是在比肩羅馬皇帝,一位全新的奧古斯都就在這裡,圍城的大軍也都成了羅馬軍團。
僅就兵力做比較,羅斯軍主力、哥德堡軍與麥西亞軍,三者兵力相當於三支“羅馬軍團”,集中使用的騎兵又可當做一支“騎兵軍團”,如此一萬人的機動部隊正在西歐橫行霸道。
留裡克完全可以直接下令攻城,既然要考慮國際觀瞻就有理由將正規開戰的流程走一遍。
自己給對手一個無條件投降的機會,巴黎伯爵要是獻出所有的人口、財富,圍城軍可以放下刀兵。
他估計巴黎伯爵一定堅決抵抗,隻要對方對圍城軍的善意予以拒絕,自己也就沒什麼顧慮了。
正當留裡克盤算之際,衛兵進入宮殿,緊急彙報洛特哈德求見一事。
“哦?”正背著手兜圈子的留裡克心中竊喜,然後大手一揮“那家夥是求我的。讓他進來吧。”
此刻,洛特哈德已在溫泉宮外靜靜待了一陣子。
隻有他一人穿著法蘭克風格衣服,置身於無數羅斯人中實在是異類,無數雙眼睛看過來,弄得他很不自在。
因為一個喪失部下的將軍就隻剩下個人的氣力,可那些金發羅斯人很多有著年輕稚嫩的麵孔,倒是一身腱子肉與嫩臉有著難以理解的差異,他擔心自己突然被這群年輕壯漢活活打死。
把守宮殿的侍衛們得意地瞪著洛特哈德,大家都知曉這家夥的身份,麵對一個手下敗將,實在難以警惕。
終於,報信的士兵回來,先是告訴執勤隊長大王的命令,後者揮一揮手,就開始針對洛特哈德全麵搜身檢查。
“哼。羅斯王還擔心我帶什麼匕首?哪怕是單挑,我也能被他打死。”幾雙手在自己身上遊走,他咧著嘴屈辱的嘟囔。
突然,他的小腿被搜身的士兵狠狠一掐,痛得洛特哈德猛地一叫喚。
“小子。”執勤隊長掐著腰很不客氣地斥責道“不要以為我聽不懂你們法蘭克語,不要以為我們不知道你的身份。你是個懦夫,一個可恥的逃避者。你是士兵都戰死了,唯獨你苟活。大王能容許你麵見僅僅因為你還有用。記住,你膽敢對大王無禮,縱使大王寬恕你了,我們兄弟也會悄悄打你一頓。”
真正的羅斯士兵整體都高壯,且他們過於年輕,還能繼續發展成一拳打斷小樹的壯漢。他們是享受羅斯擴張紅利的第一代新生兒,從不知道父輩經曆過的饑餓與苦寒,倒是看到羅斯軍從一個勝利走向更多的勝利。如今兄弟們闊彆家鄉已經兩年,如今他們自視甚高,因為他們已經超越父輩成了新的傳奇。
一群衛兵聚集過來,他們身材高大,集體俯視已經閉嘴了的洛特哈德。目光裡藏著匕首,逼得他隻能認慫。
就這樣,洛特哈德帶著忐忑心情正式進入溫泉宮。
原本他對留裡克本人並沒有很強的畏懼感,站在被摧毀的宮牆外,溫泉宮是死物,他畏懼的恰恰是這座意義非凡的死物。
本該是法蘭克的精銳戰士在戶外巡視,以保衛他們效忠的法蘭克國王。
如今站崗者都是羅斯人,保衛的也是所謂“所有諾曼人的君主”的留裡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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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被羅斯士兵領著完全進入了宮殿區,抬腳就站在原本是噴泉的位置,看到一片破敗景象不禁唏噓。噴泉成了不斷湧水的水窪,泉水通過排水溝靜靜流向塞納河。噴泉附近的是板底也被一定程度破壞,唯有綠化用的龍柏依舊挺拔如初。
他所不知的是,眼見的所有龍柏都有了新主人。留裡克有意保留它們,等到這邊戰事結束,就將它們連根拔起,與一批戰利品放在一起向新羅斯堡方向運輸。
他進一步左顧右看,隻見溫泉宮的那座王室獨享的“大澡堂”依舊蒸汽騰騰,一群又一群金發士兵進進出出。他們集體隻著白色單衣,服裝款式一致又整潔,難以想想這就是諾曼海盜的真實麵目,不過嗅到空氣中的硫磺氣息,海盜們一起的掩飾都暴露了。
硫磺肥皂能輕易洗掉指甲縫的汙泥,渾身汙垢迅速一掃而空,就是洗後渾身散發的氣味很刺鼻。羅斯軍完全習慣了,就是教士們平日裡難以接觸硫磺,加之經書裡對此物的可怕描述,僅僅嗅到氣味都能引起恐慌。
洛特哈德知道一些內情自然不必恐慌,倒是進入了溫泉宮的會客大殿,立刻為眼前的兩座龐然大物震驚。
“啊?你們真的造出了重武器?”
他情不自禁地走近“母牛”投石機,試圖更進一步好好摸一摸。
可他明明穿著法蘭克貴族的服裝,一雙雙眼睛瞅過來,工匠們手持鐵錘滿臉警覺與惡意。
突然人高馬大的卡姆涅衝出人群,一把擒住洛特哈德的脖頸,掐的他咳嗽連連。反觀隨行引路的羅斯士兵故意背著手看了一會兒戲,這才走上前畢恭畢敬的對卡姆涅說“大人,他是大王想見的客人,如果被您掐死就不好了。”
“原來是客人?還以為是個偷窺者。奇怪,一個法蘭克人看得我們的寶貝出奇,我沒有立刻殺了他已經是我留情。”
戰士繼續恭維道“大王還在等待。大人,還請您繼續手頭的工作。”
“好吧。”卡姆涅終於鬆開手,又一把將洛特哈德推在地上,惡狠狠威脅“記住。下次再讓我看到你有所圖謀,我就殺了你。”
洛特哈德勉強站起來,他拍拍身子不好再直接與眼前的家夥對視。他不知對方身份,眼角觀察此人壯如熊,還能進入溫泉宮內,估計也是一位諾曼貴族,還是留裡克很器重的貴族。
反倒是自己剛來到溫泉宮就遭遇兩次生命威脅,洛特哈德在驚恐的同時更加心生好奇。自己隻是多看了幾眼,對方就突然暴躁,隻能說明自己打聽到的說法都是真的。
羅斯人真的打算毀掉法蘭西島的城牆,他們的重武器也不是傳說——就是剛剛看過的兩座巨物。
短暫的觀察洛特哈德已經看出不少細節,重武器有著包了鐵皮的木輪,說明它可以快速部署;它是一種扭力武器,巨大的皮兜可以裝填大個頭的石彈,說不定將之部署在河畔就能持續發射石彈砸開牆壁。
既然看到了實物,那些說法肯定也是真的——大半年前羅斯軍就是用它砸開了梅茨城牆,然後,城市徹底毀滅。
終於,洛特哈德帶著複雜的心情站在了留裡克的麵前。
從他踏入羅斯王臨時寢宮房間的那一刻起,就是到巴黎伯爵的守城行動必將失敗,隻要羅斯王有意,今天重武器出動,明日城牆就被砸塌,一起至此結束。
此刻的留裡克已經令寵妾回避,其他女眷連帶女祭司們都臨時撤出。
房間外有著披甲執銳的士兵把手,在房間裡,就僅有頭戴桂冠一身清爽單衣的羅斯王,以及同樣衣著清爽、身上無任何武器的洛特哈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