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誰殺死了巴黎伯爵?事實已經不得而知。
就算是留裡克也隻是估計,那決死衝鋒的一小撮騎兵內或許混跡著高貴的巴黎伯爵。勇敢的騎兵或是墜入塞納河,或是被弓矢射殺,他們全部壯烈了。說不定伯爵本人其實已經墜河了,此事留裡克沒有多想,反正現在戰局已經與伯爵本人無關。
留裡克腳底滿是汗水,頭發也都為汗水浸濕,夏日炎熱是一方麵,他更多的是看到敵軍衝鋒頭皮發麻,想不到守軍深處絕境還能發動最後一搏。
這樣,讓無聊的守城戰多了一抹英雄色。
與此同時,城內的戰鬥完全進入垃圾時間。
無數蠕動的“金屬”還在奮力搏殺,很多狂戰士本就消耗了很多體力,再被最後的騎兵猛然一衝,受了一定內傷的鐵人們乾脆躺在死人堆裡無所適從地蠕動,沉重甲胄保護身體要害不受致命傷,很多人想爬起來,卻發現原本比較靈活的自己居然站不起來了。
重甲在身,城市廣場早就被死者的血漿塗滿,空氣中彌散著厚重的鐵鏽味與腥味,曆戰老兵對屍橫遍野的戰場早已免疫,然而現在的局麵著實讓人難受至極。
凝固、氧化的血漿開始呈現膏狀,它變得極為濕滑,一些氣喘籲籲的戰士爬起來,一個沒站穩又跌倒下去。
老將格倫德僥幸未死,他從死人堆裡跌跌撞撞的爬起來,深深喘著粗氣,腦袋一片空白地環顧四周,然後用顫抖的雙手握緊長柄戰斧,卻發現木柄居然被馬蹄鐵踩斷了。
“好在,斷的不是我的胳膊。”
他的雙眼瞪大如銅鈴,現在右手下意識拔出佩劍,左手拔出彆在腰帶的手斧,如同條件反射般向著已經著火的伯爵宅邸走去。
高貴的伯爵夫人已經死亡,她的殘軀也陷入大火中。瀝青、膏油混合成的可燃物比岩漿更恐怖,帶著烈焰的稀淌物質所到之處立刻引燃一切,先不提烈焰燒人,宅邸陷入足以嗆死人的濃煙中。
那些第一時間衝過來的狂戰士們,他們知道敵軍的最後騎兵從這裡衝出,想必自己的大敵巴黎伯爵還要困獸猶鬥。
戰士們手持長柄斧下意識地排成隊,他們一身血汙與泥土,陽光之下形象猙獰恐怖,仿佛一群來自地獄的怪物,至少那些躲在普通民居裡瑟瑟發抖的民兵是這樣想的。
戰士們生怕再被突襲,這次他們留了個心眼,不過他們並不清楚那些敢戰勇士已經全部戰死,最後留存的不過是東躲西藏的懦夫罷了。
大教堂可以先放著不管,那些有意向城市右手邊方向進軍的戰士都被同伴叫了回來。
他們畢竟是羅斯軍精銳中的精銳,擁有著本時代西歐軍隊難以匹敵的軍紀。如果是一群破城而入的丹麥軍隊,肆意搶掠必然立刻展開,但他們是羅斯軍的狂戰士。
大王早已下令,因為與那個神隱的“禿頭”查理有約定,羅斯軍可以攻下巴黎卻不可將城市夷為平地,針對城市無差彆殺戮更是不可以的。最終,勝利者要將一個還能繼續住人的巴黎叫給查理。
狂戰士們的任務隻有一個——殺敵所有敢於反抗的敵人。
他們沒有權力劫掠、沒有權力抓奴隸、沒有權力對著老弱婦孺痛下殺手。倘若戰後有人舉報,行凶者將輕則被罰款,重則直接被踢出精銳部隊,等一切結束,送到北方的礦山挖上十年鐵礦。
後者的懲罰難以落實,說白了就是留裡克嚇唬部下,確保精銳戰士不要做得太過分。倒是針對輕度犯軍紀的戰士,罰錢是一定的,嚴重一些的剝奪掉本次戰役的劫掠權。而這其實直接掐住了戰士的命門——因犯錯被大王剝奪了劫掠權,罷了還要罰款,損失令人心疼肉疼。
衝入埃蒂安大教堂一頓砍殺並非不能。廣大狂戰士確信裡麵藏匿著大量難民,說不定還藏匿一些伏兵呢。難民失去的隻是生命,自己損失的可是大筆金錢呐!
狂戰士故意將大教堂放在一邊,埋伏在那邊已經嚇破膽的民兵也暫時逃過一劫。
然而在城市的另一邊,進一步的殺戮已經開始。
老將格倫德氣勢洶洶地站在濃煙滾滾的大建築前,他估計這裡應該是貴族的居所,說不定還能活捉巴黎伯爵(他還不知伯爵本人已經沉入河底)。
“兄弟們。”他呲著牙對最近的戰士說“來幾個勇士,衝進濃煙活捉巴黎伯爵。”
激動的戰士頓時熱血上頭,端著斧頭就衝進濃煙。
結果不一會兒就連滾帶爬地竄了回來,又紛紛跪趴在地上使勁咳嗽。
“怎麼回事?你們被他們趕出來了?”
格倫德正疑惑,隻見以為鐵甲都被熏成黑色的戰士趴在地上,一邊哀嚎一邊抱怨“老大,我不能呼吸。任何人進去都要被嗆死。”
“對呀。”另一人滿臉淚水地艱難嚷嚷“我眼睛都要熏瞎了。你說,那個伯爵還能活命嗎?”
老將格倫德雞賊一輩子了,他能活到現在就是懂得關鍵時刻認慫。當年識時務投降如今的羅斯王,如今麵對濃煙滾滾的大建築,看一眼部下的一通慘狀。他搖搖頭“算了,任何人進去都是送死。巴黎伯爵縱火自焚讓他自己去死吧!我們……去彆的地方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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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想了想“還是得安排些兄弟守著,萬一敵人從濃煙裡殺出來也不好。”
他做了一番人事安排,伯爵宅邸的大建築被圍了起來,無聊的戰士隻得聽從命令在這裡駐守,一邊看著其他同伴衝入民居大開殺戒,一邊就看著宅邸的濃煙愈發濃鬱,最後看到洶湧的明火噴了出來,鮮紅的烈焰形狀扭曲,好似一條火龍在作祟。
無論是已經死在宅邸裡的人,亦或是一小撮藏匿起來的仆人,現在他們全都成了死人,而且在恥熾熱的環境中逐漸變成焦炭,大建築的垮塌也已經成了時間問題。
於是,在城外圍觀戰況的所有圍城軍戰士,他們都看到法蘭西島濃煙滾滾,進一步看到有火龍肆虐。
三位大主教作為觀戰者一直待在城南地帶,他們看明白了羅斯軍的整個攻城經曆,事到如今他們對羅斯王的暴力戰術已經見怪不怪,然而看到修長法蘭西島西半段竄出一條火龍,三人就能做出判斷——巴黎伯爵已經完了。
列日主教哈特加機械式地胸口劃十字,“主啊,他並非惡意自焚者。他是被野蠻人殺害的!他為了正義而戰,為正義而死,請您收留他忠貞的靈魂吧。”
三位主教一身黑袍,恍若三根黑色立柱默默看著巴黎伯爵走向毀滅,現在三人唯一希望的就是羅斯王能信守承諾,至少不要將神聖的埃蒂安大教堂毀滅。
現在,那些沒有第一時間衝出來搏殺的民兵,現在等待這些人的就是可悲的死亡。
重甲戰士暴力破門,他們固然有軍令在身,譬如看到抱成一團瑟瑟發抖的婦孺,手中利斧是不會砸下去的。然而他們看到的是一群手持武器的武裝者,即便這群家夥目光呆滯瑟瑟發抖,拿起武器當然要有被殺的覺悟,如果民兵現在扔下武器縮成一團,狂戰士或許會動惻隱之心,但一切都太遲了……
那些擠滿民兵的民房成了血肉磨坊,狂戰士放空思緒化身無情的絞肉機,一群渾身是鐵的戰士衝進去,過了一陣子渾身鮮紅地走出來,在他們身後就是黑黢黢的民居裡的一團爛肉,不一會兒,血漿如溪流靜靜流淌出來。
鮮有民兵做最後的抵抗,殺戮一群懦夫也令戰士們提不起興趣。其實不少民兵衣服裡藏了銀幣的,隻要狂戰士仔細翻找一下就能發現一些錢財。
他們懶得這麼做,穿著一身重甲還要彎腰扒拉死屍真是太難受了。
法蘭西島長度折合一千米多,最寬處勉強達到了三百米,僅就城市而言的確小了些,深入其中的狂戰士們還是覺得它並非彈丸之地。
城外的留裡克故意按兵不動,他下令停止了一切火力支援,就讓五百名狂戰士充分廝殺,戰鬥持續到現在,他估計戰局也該落下帷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