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鳴瞧著劉太監,急的膝蓋微微蜷曲,都要作勢給他下跪,隨即開口:“帶路吧。”
他不能真在這麼多宮女太監的注視下,讓劉太監給他下跪。
不管怎麼說,劉太監都是那位大皇帝身邊的貼身太監。
對他一個燕華世子下跪。
傳出去,像什麼話?
將來,難保有些彆有用心之徒,拿此事做文章,詆毀汙蔑大哥。
他不為那位大皇帝考慮。
可得為大哥考慮。
所以,哪怕明知,劉太監是用這種辦法,逼他。
心中不快,也忍了。
劉太監鬆了口氣,忙做一請的手勢:“世子請。”
他料定,以這位世子的聰明,他隻要做做樣子,就能逼迫對方答應。
他也沒想真下跪。
他代表的是陛下!
怎麼可能給燕華世子下跪。
那樣,把陛下的臉都丟光了。
但他也不怕燕世子心中不痛快,反正,他都早準備好,陛下駕崩,就為陛下殉葬,沒什麼好怕的。
他生受陛下隆恩。
唯有跟隨陛下,在黃泉之下,繼續伺候陛下,才能報答陛下的隆恩。
雍鳴心情略微有些糟糕,一路跟隨劉太監,來到朱標病榻前。
看著被帷幔遮住的病榻。
哪怕,殿內到處都燃燒著熏香。
可夾雜在熏香中,那股宛若屍體腐爛的味道,還是若有若無。
下意識微微皺了皺眉。
“朱雍鳴拜見大皇帝!”雍鳴拜道。
咳咳……
虛弱的咳嗽聲傳來。
劉太監看到一隻手,伸出來。
忙鑽到帷幔後麵。
雍鳴透過帷幔注意到,在劉太監的攙扶下,一個人影,靠著床頭坐起來。
他看不清這位大皇帝大伯,此刻的情況。
但他剛才看到那隻,顫顫巍巍伸出來的手,卻著實嚇了一跳。
他隱約間,看到枯瘦幾乎隻剩一張皮的受傷,似乎,有些類似屍斑一樣的東西。
雍鳴沒看錯。
此刻,朱標靠坐在床頭上,不光手上有屍斑,就連臉上也有。
聞言,自嘲一笑道:“雍鳴呐,你對大伯有怨氣怨恨對嗎?連聲大伯都不願叫了,對嗎?”
雍鳴深吸一口氣,強壓下怒火,卻也毫無隱瞞道:“阿爹和娘親,在我們很小的時候,雖然就教我們,身為晚輩,小孩子,不要摻和大人的事情,不要因大人間的事情,而有不該有的情緒。”
“但侄兒沒修煉到家,對大伯的確有怨氣,有不滿!”
帷幔後,朱標旁側,劉太監聽到這話,臉色變了變,剛要嗬責製止,朱標搖了搖頭。
雍鳴沒看到,看到估計也不怕,繼續說道:“大伯應該知道,大哥再次病倒了,應該知道,也聽到,今天幾乎一整天的炮聲隆隆,朱允炆把岸防巨炮都拉到城中,今天已經有炮彈,落在禦書房附近了……”
朱標努力想攥緊拳頭。
可他現在,連攥拳的力量也沒有了。
雖說,他最後的確下定心思,傳位雄英。
並且,擬好了聖旨。
可當那個畜生帶兵入宮,強行矯詔時。
他心中也莫名鬆了口氣。
他下旨傳位雄英,是他最後求一點心安。
可若是那個畜生能贏。
也算是有本事,他倒也不用擔心,將來身後名了。
就讓他們兄弟折騰吧。
反正,他也阻止不了了。
可他沒想到,那個畜生竟然這般喪心病狂。
不過,有這般破釜沉舟,無所不用其極的決心,恐怕,雄英此番,是贏不了了。
至少,燕華兵馬趕來之前,雄英極有可能已經敗了。
“大伯應當很清楚,朱允炆繼承您的皇權,將來會如何,可您還是把皇位傳給了他!”
……
“侄兒今天在這裡對大伯說一句,侄兒要讓朱允炆,一千年後,都臭不可聞!侄兒要把他,釘死在曆史的恥辱柱上!讓他朱允炆永世不得翻身!他這一脈,也該自他絕了,這是侄兒說的!”
朱標眼角跳抖,臉色駭然。
他一直都知道。
他這個侄子,素來不是那種心狠手辣之輩。
即便他代替其父,主政燕華這些年。
看似官場人頭滾滾。
可再也不似老四時期,那般嚴酷。
發起的反陳腐之風行動。
也以批評、教育、反省為主。
不似老四時期,那可真是要掉腦袋!
用血在往前推動!
可沒想到,這個侄子,今天竟然當著他的麵,說出,不但要把允炆那個畜生釘在恥辱柱上。
還要絕了允炆這一脈!
“你們父子,想要大明江山……”
朱標音調有些顫抖的聲音響起。
雍鳴唇角微勾,看著帷幔後的影子,露出一絲嘲諷,他是真沒想到,他這大伯,十八年皇位,竟然被權力,把眼睛蒙蔽至如此地步。
怪不得,會走到今天這可悲淒涼的一步。
曆史上,多少本該光芒榮耀籠罩一身的人,也都是如此。
或許,阿爹就是看到了這一點。
所以,幾年前,直接把燕華的一攤子事情扔給他,幾乎不管事,去當教書先生。
他也很慶幸,是阿爹和娘親的孩子。
他們身上,很多事情,都教會了他很多東西。
“陛下,我們燕華,從不屑於隱瞞我們的觀點,我們對中原沒有大伯所想的那種訴求圖謀!”
“大伯信也罷,不信也罷,這就是事實!”
“我之所以對朱允炆如此……”
雍鳴突然意興闌珊,懶得再說。
之前幾天。
他也沒想過,把朱允炆如何如何。
可今天,大哥突然再次昏迷,尤其是剛才見過師兄、師姐後,他心中就有股,壓不住的情緒。
所以,才會在大皇帝麵前,說出這番話。
“是嗎?”朱標質疑的聲音響起,“我聽說,你皇祖父當年在鳳陽病重時,留下一道傳位詔書,傳位的對象,就是你父親……”
他之所以還強撐著。
就是擔心這道,他隻是聽聞,卻並未從雄英口中,得到證實的詔書。
他絕不能容忍,他的江山,最終落在老四手中!
若如此。
那他過去十八年的奮鬥,算什麼?
雍鳴皺眉。
他是一點兒都不知,有關這道詔書的消息。
但他的確知道。
皇祖父,曾經對阿爹說過,希望阿爹回中原,繼承皇位的話。
隨即搖頭道:“陛下,我不知此事,故也無從評價。”
“那你給我一個保證,發一個誓言……”
雍鳴聽出朱標話中,急切,似乎還暗含一絲哀求的味道。
可讓他用全家人的命,發這道誓言。
憑什麼?!
當即拒絕道:“大伯,侄兒稱呼你一聲大伯,但侄兒不能答應你,因為在侄兒心中,我們家,每個人的生命,都比大明江山重,我不會用家人的生命,發任何的誓言!”
若非如此。
他何必回來!
正是因為,大哥在他們家心中,也是他們的家人。
所以當大哥有危險時。
阿爹才讓他、小妹,攜家帶口回來!
他才會硬著心,讓瞻基穿上禁軍軍裝,給一把燧發槍,去防守前線,當一個戰士,為禁軍鼓舞士氣。
他這些天。
連妻子都不敢去見。
去一次,就被哭著罵一次。
現在的戰爭,比以前冷兵器戰爭,其實更加凶險。
一枚炮彈落在附近。
連個完整的屍體都找不到。
一顆來自六七十步遠的彈丸,或許就能帶走一條生命。
這些天,瞻基也受傷了。
雖然中彈位置不是致命位置,可這才最讓人揪心。
草草取彈包紮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