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籠嶼。
東北方向,三十裡外。
五艘戰船,宛若幽靈般,降下風帆,漂浮在海麵上,隨著海水潮汐緩緩向雞籠嶼靠近。
每一艘戰船上,紅色的燈籠時不時亮起。
格外滲人。
這是夜間海上航行的聯絡方式。
燈籠常亮,暴露風險極高。
戰船間又需要聯絡,以免不知不覺中走丟,或者發生碰撞。
俞靖站在船首,緊盯遠處,隱約燈火通明的方向。
黑夜中,明亮的眼睛,露出一絲絲緊張。
大海航行,還是夜間發起偷襲。
彆說他是第一次。
整個大明水師中,他都是第一個吃螃蟹的。
好在沈至身邊的家丁,以前跑過大海,有著十分豐富的夜間海上航行經驗。
而他懂得水戰。
相互結合一下。
差不多也就是海戰了吧?
反正他覺差不多。
這幾日,沈至及沈至家仆講述的海上航行要領,以及福建、江浙周圍海域氣候,他都記下了。
這一戰,若是不死。
回去後,就整理出來。
殿下肯定要建設大海之軍。
到時,這些東西都是寶貴的經驗知識,可以傳授給每一個戰船上兵卒。
按大明水師傳統。
將領們掌握的這些要領、知識是絕不會外傳給普通將士。
普通將士想學,就要自己摸索。
反正,以前他們俞家、廖家以及其他水師將領都這麼乾。
可他不想。
死守著這些經驗,不利於他的大海之軍理想。
他還想,過幾年,太子北征滅元,燕王率領精銳回朝助戰時,能用他的海軍戰船送燕王回金陵!
海軍。
是大海之軍的簡稱,
打完這一仗,回去後,他就和殿下商量,往後他們這支水師,能不能稱為海軍。
這樣做,主要是區彆於朝廷水師。
同時,他也想徹底和水軍、水師劃清界限。
海軍,顧名思義,往後他們這支軍隊是立足於大海。
另起名字,他是怕,怕他們這支大海之軍,有朝一日,又變成一支水軍、水師,重新命名的一刻,就要給這支軍隊,定下一個規矩,烙下一個烙印。
類似朝廷水師那種隻遊蕩於江河湖泊和近海海灣,對於他們海軍,就是可恥!
歧視的傳統,烙印在骨子裡。
將來殿下後代,即便不成器,也要顧慮海軍將士的感受。
不敢輕易把這支應該遊弋於大海的猛獸。
困於江海湖泊。
有點‘算計’殿下的味道。
以殿下的智慧,肯定能看出來。
所以,這次必須打個漂亮勝仗。
一舉摧毀陳祖義的雞籠嶼據點,有酣暢淋漓的大勝,殿下即便看透了,也有可能答應。
“俞千戶,前麵有亮光。”沈至的聲音,把俞靖拉回現實。
俞靖聚精看去,就見前麵,閃爍著有規律綠光。
這是派遣斥候離開時,約定的信號。
隨即,轉身喝令:“馬上回複!”
桅杆上的水軍將士,立刻點亮早準備好的綠燈籠,發信號。
片刻後,斥候小船根據信號指引方向,迅速靠近旗艦,斥候登上旗艦,激動彙報:“千戶,海盜戰船幾乎傾巢而出,雞籠嶼沒有戰船,不過,大概有五百海盜防守……”
俞靖聽聞後,默默琢磨。
五百海盜不算多。
他的五艘戰艦,也有差不多可戰之兵。
隻要戰船衝入雞籠嶼,利用船上拋石車,把火球打出去,點燃雞籠嶼內建築,造成混亂,然後派遣精銳,登岸衝殺……
片刻後,俞靖有了定計,隨即吩咐:“我給你派十個水性最好的兄弟,帶著兄弟們,返回雞籠嶼,先把瞭望塔的海盜解決了……”
最好,戰船在海盜睡夢中,悄無聲息進入雞籠嶼,然後發起突然襲擊。
如此,就要提前解決,建在雞籠嶼入口海礁上的瞭望塔哨兵。
……
目視斥候小船,載著十名水性極好的兄弟離開後。
俞靖轉身吩咐:“掛起咱們準備好的海盜旗!”
陳字旗、梁字旗、呂字旗隨即紛紛替換大明龍旗,緩緩升起。
……
臨近子時。
雞籠嶼陷入安靜。
隻偶爾有海盜,喝的酩酊大醉,從倭寇開設的酒館內,摟著溫順的倭國女子,吆五喝六走出來。
醉眼朦朧看著五艘掛著各家旗幟的戰船駛入,也並未察覺異常,大笑吆喝:“送戰利品的戰船已經回來了!你們又能發財了,就是恐怕要很累,哈哈……”
寂靜海灣內。
海盜的汙言穢語十分清晰傳入俞靖耳中。
俞靖唇角泛起笑意。
看著五架投石車,已經準備好了,冷笑揮手:“點火,投射!”
旁邊整裝待發的將士,瞬間點燃火把,然後點燃投石車網兜內的易燃物。
嗖嗖嗖……
砰砰砰……
火球飛射,砸在海岸邊,最密集的一排排木質房舍間,火苗飛濺,頓時,熊熊大火燃燒起來。
“敵襲!”
“敵襲!”
……
驚恐尖叫聲隨即響徹整個海灣。
……
翌日。
青煙升騰。
雞籠嶼內,所有建築,幾乎都付之一炬。
一群俘虜蹲在簡易堤岸邊。
水軍將士,圍成一個圓圈,嚴陣以待看守。
俞靖、沈至幾人從遠處走來,臉上難掩的激動。
遠遠就能聽到俞靖痛快的說話聲,“怪不得這些人,寧願背井離鄉,連祖宗都不要,都要當海盜,真娘的有錢,價值二十萬兩的錢貨,這還是咱們搶救下來的,被大火焚燒的更多!這二十萬兩,說什麼,都要讓殿下拿出十萬兩,建設海軍!”
俘虜聽著高亢聲越來越近。
內容則讓俘虜們滿臉肉疼。
這些都是他們的錢!
現在錢沒了。
人也成了俘虜。
俞靖走來,看俘虜們,熏得黑漆漆,不由微微皺眉,俘虜大概有兩千多人,不到三千人。
其中青壯大約有三百多人。
剩下的,全都在昨晚的戰鬥中,被他們趁亂殺了。
老人也沒多少。
年老者,在海盜這種弱肉強食的環境中,生存幾率太小了。
反倒是女人、孩子居多。
其中,光是做皮肉生意的倭國娘們兒,就有七百多。
乖乖,一個雞籠嶼,常住人口,恐怕也沒三千,做皮肉生意的倭國娘們兒,就七百多。
他可算長見識了。
他現在有些發愁。
這麼多人,肯定帶不走。
按照殿下給他的最大權限,全都殺了吧,又有些舍不得。
不是狠不下心。
隻是舍不得。
人口,對於殿下也很重要。
這兩千多人將來安置在雞籠嶼,全都去開荒種地,生產糧食,交田稅,都能養活兩艘戰船將士。
要是把那些年輕、心靈手巧的女人挑選出來,搞紡織,賺的錢就更多了!
這群俘虜,在他眼中,不是人!
是錢!
是一艘艘海軍戰船!
沈至看俞靖眼冒亮光,心裡有些發怵,這位俞千戶,現在掉錢眼裡了。
看什麼,都要先默默計算價值。
計算對他建設海軍有多大助益。
很明顯,一個個俘虜,在俞千戶眼裡,已經變成一錠錠白花花銀子,一艘艘海軍戰船。
不過,殿下的海軍強。
他的大海貿也就強。
他應該幫著想個辦法。
沈至環顧四周,絲毫沒察覺,他的眼睛也特彆亮。
俘虜們暗暗偷窺二人,隻覺毛骨悚然。
某刻,沈至唇角露出笑容,指著兩旁山林,“俞千戶,我有個辦法,或許可以帶走這些人。”
“快說!”俞靖蹭一下轉頭。
娘呀!
四目相對,俞靖被沈至冒亮光的眼睛嚇了一跳,‘老沈他們這些商人,果真都不是好東西!往後交往,可得留個心眼兒,這家夥,眼裡全是錢,稍不注意,被這家夥賣了,可能還得樂嗬嗬給這家夥數錢。’
沈至不知俞靖活躍的內心想法。
指著兩側山林樹木,笑道:“挑選一些俘虜去伐木,用一根根樹乾綁起來,製作成簡易木筏,咱們用戰船拖拽,讓這些俘虜坐在木筏上……”
俞靖頓時眉開眼笑。
和戰船隔離開。
就不怕俘虜造反作亂。
至於俘虜割斷牽引繩逃跑?
那也不怕。
茫茫海上,俘虜真敢這麼乾。
他就直接用戰船上投石車,把木筏轟碎,讓這些俘虜去喂魚。
有了定計後。
兩個半斤八兩的家夥,隨即開始實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