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
朱允炆終究還是沒能連續發起第二次進攻。
傍晚。
雍鳴洗去滿身征塵和血氣,來到坤寧宮。
悄悄走入寢殿榻邊。
“伯母。”
聞聲,連日都沒怎麼休息,正坐在榻邊,照顧雄英中,不知不覺睡著的常氏緩緩睜開眼。
看到是雍鳴時。
臉上露出笑容。
輕輕起身。
看了眼,在旁邊睡著的采綠等人,示意一下,輕拿輕放,二人來到外殿。
常氏看著雍鳴,滿臉倦色,愧疚心疼的幫雍鳴整了整衣領,“這些天,所有的擔子都壓在你身上……”
“大伯母,換做我麵臨大哥的處境,大哥也一樣會像我這樣去做的。”不等常氏把話說完,雍鳴便笑著打斷。
介紹道:“今天把朱允炆叛軍放進來打,一戰斬首三萬,相較於朱允炆十幾萬京營大軍,現在的四五萬損失,雖然還不至於,讓朱允炆打不下去……”
朱允炆現在已經無路可走了。
無論損失多大,都會孤注一擲打下去的。
“但今天這一戰,朱允炆叛軍的氣勢也到了最高點,正所謂盛極而衰,經此一戰,至少兩三天之內,朱允炆叛軍的士氣很難恢複了。”
常氏認真聽完後,也介紹起雄英的情況:“你大哥今天白天,清醒的時間,比昏睡的時間長一點,精神狀況也比之前好了不少,你春曉師姐,救治傷員期間,抽空對你大哥的血樣,進行了又一次全麵篩查,也說,死灰複燃,複發的致病微小生物得到了遏製……”
之前,已經基本得到了遏製。
可就因為外麵的戰爭。
因為朱允炆喪心病狂,岸防炮炮擊皇宮。
雄英憤怒之下,急火攻心,身體一下子又垮了。
一個人自身身體的建康程度,是和疾病做抗爭,最好的靈丹妙藥。
可就因急火攻心,導致身體建康程度迅速惡化。
原本被遏製,甚至基本滅殺的致病微小生物,抓住了雄英身體虛弱的破綻,迅速複製。
……
呼!
雍鳴長長吐了口氣。
出於情感,他不希望大哥有半點意外。
出於理智。
大哥若是有什麼差池。
燕華介入中原這次皇權之爭。
介入中原路線抉擇之爭。
恐怕就會成為,一場時間跨度,十分漫長的戰爭。
沒有大哥。
他們就算是扶持文恒。
也不可能迅速從大明撤兵。
文恒,無論是威望、還是影響力,都不足以短時間內,迅速掌握中原局勢。
文恒不行。
年長些的允熞也沒有這份資曆。
他很清楚,阿爹的思路。
燕華介入了此番爭鬥。
但在阿爹設想中。
燕華軍隊,用最血腥的手段。
哪怕是夷族,幫助大哥鏟除,威脅最大的一批人後。
燕華就會迅速從中原撤兵。
將推行新政、調整內部殘留保守、革新矛盾這些事情,交給大哥來辦。
倒不是,阿爹對大哥留有一手。
而是,阿爹不能把所有事情,全都替大哥做了。
阿爹做了。
大哥看似坐享其成。
但大哥卻無法從做這些事情中,樹立起自己的威望和影響力,這對大哥,百弊而無一利!
“雍鳴。”常氏忽然開口,笑著拍了拍雍鳴長長了的寸發,扭頭往寢殿內看了眼,回頭,看著雍鳴,有些哽咽道:“如果,大伯母是說如果,如果你大哥……你阿爹和你,能不能接過大明的重擔,不要強推文恒他們,能不能……”
常氏眼中泛起淚光,眼巴巴看著雍鳴。
眸中淚水下,含著哀求。
雍鳴微微愣怔。
他幾乎身體本能條件反射,下意識冒出,大伯母試探他的猜忌!
可這個念頭尚未完全冒出,就被他掐滅了。
他很清楚。
大伯母和大伯不是一類人。
他冒出那樣的念頭,其實,也是被大伯之前的試探、猜忌,搞出了疑心病。
對於大伯母的哀求。
他倒是能理解。
眼下這一場手足相殘的流血。
大伯母這樣正值善良的人,恐怕早厭惡透了。
大伯母不想,大哥一脈的子嗣,再經曆這樣的慘痛經曆了。
大伯母如此。
他何嘗不是。
中原……
五千年的文明史,給中原留下了一筆十分寶貴的財富。
可同樣,留下了巨大的傳統包袱。
權力!
政治!
似乎提及這兩樣東西,總離不開流血。
這一點,燕華不能說完全解決了。
但至少,燕華已經把這些包袱,極大的拋掉了。
說實話。
若非他是家裡的老大。
若非阿爹早早就選中了他做這個繼承人。
若非,燕華過去三十年的建設成果,讓他不忍出現任何偏差。
他並不特彆稀罕,成為燕世子。
繼承燕華。
在燕華,並不需要權力,也能過的十分舒適。
而燕華的權力。
卻被鎖上了層層的枷鎖。
開國律前八條。
民間俗稱的‘燕八條’,更是會讓每一個燕華君主,都感受到,沉重的責任。
阿爹總說,權力和義務是相當的。
二者的關係。
在燕華,雖然未必就真的能畫等號。
但也絕對夠得上約等號了!
所以,在燕華。
朱家子孫,隻有那些想做一番大事,有著宏偉目標的,有著強烈責任感的,才會去競爭那個,看似一言九鼎的位置。
至少。
他家老二,很早就說。
年齡到了。
就放棄王室身份,要像師兄師姐們,當一名,在學術界影響力極大的科研人員。
再加上,他們家,阿爹和娘親立下的榜樣。
塑造的家庭親情。
可以預見。
至少他不會親眼麵對,手足相殘這等慘烈。
今後,即便有競爭。
也不會是這種不死不休的局麵。
就如燕華現在的官場派係一樣。
三十年的發展。
燕華也形成了官場派係。
對此,阿爹倒是並不忌諱。
用阿爹的話來說。
官場內若是沒有派係,那才千奇百怪,就不是幾股聲音。
而是亂糟糟一片了。
燕華近些年,隨著派係越來越清晰。
出現了書院派、地方派、燕京派!
書院派是根據燕華教育體係,一路進入官場的官員,屬於一個年輕派係。
地方派則是從地方,一路升遷到中樞。
燕京派則比較特殊。
因為燕京的經濟最強。
逐漸發展出一個,以燕京經濟模式為主的派係。
因為內閣還是跟隨阿爹的那批老兄弟。
所以派係之爭,在內閣尚未發生。
但中樞內閣之下,早已相互競爭的十分激烈了。
但有個好現象。
大家不會像中原的權力之爭那般,不死不休。
競爭中,失敗者會甘願認輸,全麵支持勝利者一方的施政,以保證,他們在中樞相關位置上,有一定名額。
等待下一輪新老更迭中,擊敗之前的勝利者。
勝利者,也不會對失敗者趕儘殺絕。
會在失敗者失敗之後。
確保自己的施政能獲得推行後。
保留失敗一方的勢力。
相互在這種競爭中,能上能下,在競爭中,不斷讓自己變得更強,更優秀。
燕華的派係。
都明白一個道理。
把對手斬草除根,還會出現新的對手。
而把對手斬草除根的空窗期內,沒有對手,自身就會墮落。
這種氛圍。
是過去三十年時間。
以阿爹為首,葉叔叔、蔣叔叔等一群老一輩,一點點,耗儘心血慢慢塑造的。
彆看這個過程,似乎並不波瀾壯闊。
甚至,大伯父那樣一個,時時緊盯著燕華的人,都未發現。
但這個過程,著實耗費了阿爹和內閣那些叔伯們極大精力。
葉叔叔他們要提早退休。
很大原因,也是因為這件事,真的累垮了他們的身體。
同時,也要在有生之年。
讓出位置。
讓年輕一代,進入內閣中。
完成這種氛圍,在內閣這個最頂層的塑造。
……
可燕華這些,結束了權力之爭不死不休的舉措。
在大明,可以輕易實現嗎?
恐怕很難!
燕華是一個散裝國家。
在這樣一個國家中,塑造一種官場新生態比較容易。
可中原……
傳統包袱影響下,就很難很難。
燕華花費三十年時間。
大明想要塑造類似的生態,恐怕得花費六十年時間!
可以預見。
如果皇權傳承的穩定性得不到保證。
塑造新生態的努力,得不到持久推動。
大明未來皇權交接,必定會伴隨著,一次又一次的爾虞我詐,以及流血。
大伯母再不想麵對,這般撕心裂肺的一幕。
阿爹以及他……
更不想了!
阿爹本身就沒什麼權力欲。
燕華現在都走上正軌,都嫌麻煩,把這攤子事,扔給他。
他們離京前。
人家正和娘親以及姑姑商量。
等解決完中原此番事情後,要親自帶著家裡人,去商洲考察,領略大洋彼岸,商洲的風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