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公公,本王想見父皇。”
朱允炆看著雍鳴眾人沿階而下,轉身,低聲對要關門的老太監說道。
老太監搖頭,不為所動,“陳王,陛下未傳喚任何人,奴婢不能放陳王入內。”
啪!
話中,禦書房門被關上。
朱允炆看著冰冷冷關上的朱紫殿門,臉色變黑。
姓劉的死太監。
可以說是父皇身邊,最忠心的一條狗!
所以,才敢連他的麵子都不給。
一副,父皇駕崩後,要為父皇殉葬的準備。
父皇雖然並未違背,皇祖父留下的祖訓,不得重用太監。
可或許是朝局所致吧。
父皇對待太監,並不像皇祖父那麼嚴苛。
並不會經常更換太監。
對身邊的太監,也予以了前所未有的信任。
飲食起居,全都是姓劉的死太監,帶著其一幫乾兒子乾孫子在張羅,其他人,絕對沒有插手的可能。
這也導致了,父皇身邊,以劉太監為首。
尤其是劉太監。
對父皇忠心耿耿。
彆說他這個,眼下最後機會,成為下一代大明皇帝的陳王。
整個大明。
隻要沒有父皇的準許和命令,任何人求到劉太監麵前,一樣沒用!
……
長長台階下。
雍鳴站在馬車旁,扭頭,心情複雜的看向,再次緊閉的禦書房門。
那個位置。
好像被詛咒一般。
今天看大伯。
乃至他讀曆史。
仿佛但凡做到中原這個位置的人,都會失去很多很多東西。
變得猜疑、無情……
他不過是想去看望大哥。
就算是想讓師姐、師兄親自為大哥診斷。
也從未懷疑。
是大伯害大哥。
大伯這些年,或許變了很多,但無論是他們兄妹,亦或是阿爹、娘親,都不認為大伯會變成虎毒食子之人。
可剛才他提及去看望大哥時。
大伯情緒激動。
明顯認為,他們懷疑他。
哎……
雍鳴搖了搖頭,拉開車門同時,視線看向方孝孺,“方次輔,大伯準許我們去看望大哥,方次輔,陪我們一起去可好?”
“不若老朽也一起吧。”滿頭白發,老態龍鐘,明顯也是強撐著一口氣的胡惟庸,突然搶先請示道。
東宮很難滲透。
自從大皇帝被時局所迫,捏著鼻子,立朱雄英為儲君後。
他們就一直想辦法,向東宮內部滲透。
雖然有些成效。
可滲透進去的那些眼線,多半都是些邊緣人物。
一年,都見不到朱雄英幾麵。
加之大皇帝命李成桂封鎖東宮後,他們就更加難以從東宮得到任何消息了。
李成桂這個外來戶,派到東宮的人。
全都是當初跟隨他,一起被朱四郎俘虜,投效大明的高麗人。
他必須去瞧瞧。
劉民豐和蘇春曉,是否真的能救朱雄英。
雍鳴看著胡惟庸,微微皺眉。
他內心是十分抵觸這個人的。
“世子,那就由下官和胡大人一起去吧。”方孝孺忽然開口,竟然鼎力支持胡惟庸一起去。
雍鳴雖然不清楚原因。
可他離開燕京時。
阿爹說過,此番回來,方孝孺可信。
同時,還讓方瑞,把朝廷革新派的履曆情報移交給他,讓他詳細閱讀。
也直到此時。
他才知道。
阿爹這些年,做了多少事情。
雖然他很早就知道,軍情司在中原,發展出了一套,十分完善,且網絡密集的情報網。
但他沒想到。
不光那些保守派被阿爹命令軍情司監察分析。
就連方孝孺為首這些革新派,也在監察範圍。
情報網詳細記錄了這些人,這些年的言行舉止、人際關係等等。
會綜合分析。
這些革新派變節的可能性。
方孝孺和少數十幾個人,是被評分超過百分之八十不會變節之人。
軍情司、督查司的評價中。
能拿到百分之八十,那可是一個很了不得的評價了。
因為,在兩司的評分係統中。
百分之百的評分成績中。
任何被監察評價的人,都會首先扣掉百分之十五的評分。
這百分之十五,是基於人性複雜,不可控而設定。
兩司認為。
即便是再壞的人,人性中也會有百分之十五的,不可控,不可分析的變化。
再好的人,也是同理。
雍鳴點頭,“那就請方次輔,與我們兄妹同車吧。”
方孝孺含笑點頭,這次,倒是沒有力推胡惟庸同車。
胡惟庸皺眉看著方孝孺,與雍鳴、祈嫿同上一輛馬車,滿是鶴斑,左臉頰依舊僵硬沒有知覺的陰陽臉,略顯陰沉猜忌,在黃子澄幾人的攙扶下,登上另一輛來到麵前的馬車。
馬車啟動。
方孝孺視線從外麵收回,看向,坐在對麵的兄妹二人。
尤其是祈嫿。
心中不免感慨。
隆武九年,這位郡主成婚時。
燕華才忽然放出,不封爵的消息。
予以朝廷,乃至整個大明的震動,可謂驚天動地。
可如今看起來。
這位郡主,並未受此影響。
燕王家的家風傳統,好啊!
這一點,大皇帝依舊輸給了燕王!
當然,對此,他倒是並不驚訝。
燕華的政經結構。
確保了,每一個燕華人,都不必太計較,太追求那個人上人的位置。
而燕華這些年,人格平等,在特殊政經環境,以及燕王將近二十多年,一次又一次反陳腐行動中。
也早深入人心了。
就像蔣進忠、葉茂那些同仁對外所說的。
他們即便不要爵位。
也完全不擔心。
自己的孩子,將來沒有保障。
相反,沒有這爵位,他們的孩子,就不敢養成那種,躺在祖宗功勞簿上,混吃等死的習慣。
即便是再平庸。
隻要學會一門手藝,在工廠當個工人,隻要踏實肯乾,都能過上衣食富足,且能讓後代子孫,繼續接受教育的生活。
這麼一比較。
爵位反而成為一個家族不斷延續的膿瘡。
縱觀曆史上,那些封侯拜相的家族。
其後人,從出生起,擁有無儘的財富和優越的地位,以及資源。
可又有幾個能成才的?
反倒是很多人,因為爵位,給家族帶來了滅頂之災。
……
說到底,葉茂等同仁。
不在乎封爵。
有自身胸懷原因。
更主要是,燕華的環境,讓人人,都沒有那種,一個人要為後代子孫,積累幾輩子資源財富的強烈功利性衝動。
此番。
燕華君王和臣子之間的盟約。
燕華不封爵。
還產生了另外一個好處。
那就是,對這套製度的維護!
以往,燕華這套政經製度,主體思想,最主要的維護群體是百姓。
所以,燕王在拚命努力改造百姓的觀念。
教導百姓,學會如何與權力進行鬥爭。
這才有了持續數十年的反陳腐去尊卑行動。
可此番類似漢高祖斬白馬之盟的盟約出現後。
更進一步,鞏固了燕華這套政經製度。
因為,從今往後,燕華的官員,也有著更為強烈,維護這套政經結構的動力。
每一個官員,為了後世子孫,都有動力去這樣做!
官員為了後世子孫。
商人為了安全,為了從未有過的社會地位和來自民間方方麵麵,發自內心的尊重。
百姓更是這套政經結構最大的受益者。
形成了一個穩定的大三角。
大三角中心。
就是燕華的君主。
從此往後。
即便是燕王的後世子孫。
身為君主,麵對共同維護這套政經結構的大三角,有些私心,也根本不敢碰觸!
這個燕王親自搭建的大三角。
其實,就是燕王給他的兒子、孫子……
親自戴上了一副枷鎖!
這既是燕王身為君主的冷硬。
其實,也是身為一個父親、祖父,對子孫的一片,不會明說的愛護。
看得出來。
祈嫿郡主。
肯定明白了,燕王對她這個女兒,厚重的父愛。
彆人或許會認為,祈嫿郡主失去了爵位,王室的身份,肯定很難受,心中肯定有著一股怨氣。
可他觀察,不像!
而且,以這位郡主的聰慧,不可能不明白,這片來自父輩的愛護,多麼厚重。
“方叔叔,為何要帶上胡惟庸?”
方孝孺思緒被祈嫿打斷。
方孝孺回神,笑道:“現在金陵城的局勢很凶險,陛下再吃一些特殊丹藥,才能強撐著,如果我們在東宮的一舉一動,無論是做什麼,外麵都不清楚,很可能,讓某些人在情急之下,貿然鋌而走險,這樣反倒不如,大大方方的讓他們清楚東宮的消息。”
雍鳴、祈嫿一聽就明白了。
雍鳴擰眉擔憂詢問:“方叔叔,我大哥真的……”
哎……
方孝孺臉上笑容消失,歎氣同時,搖了搖頭。
雍鳴、祈嫿對視,都從對方臉上,看到了難受。
方孝孺雖然沒有明說。
可表情已經很明確告訴二人,情況很糟糕。
雍鳴深吸一口氣,強打精神,詢問:“方次輔,文恒有沒有可能。”
方孝孺看著雍鳴。
他知道,這句看似沒頭沒尾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世子在問他。
太子若是真的重病,無法繼承皇位。
太子的長子,文恒殿下,有沒有可能被陛下,立為儲君。
“文恒殿下,都已經成婚,且有了子嗣,按照太祖先帝製定的皇明祖訓,本應早早立為太孫,可陛下一直沒有冊立。”
方孝孺平靜敘說:“這些年,自從太子按照燕王的指導,喊出以贖買所有權為核心的一係列,更溫和的革新主張,得到了大批無法參與工業化紅利士紳群體的支持,可以說,這種主張是太子一脈的主張,但很多人更主要,還是認太子,而非文恒殿下。”
“又加,士子流血事件發生後,陛下就大肆提拔保守派,就連軍中革新派,都被紛紛派往西征軍中……”
大皇帝如今,吃著從南亞次大陸弄回來的某種藥膏。
強行撐著。
其實,大皇帝就是等一個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