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後。
嘉定城外,大明入次大陸作戰,軍事大營。
哈哈……
中軍帥帳,傳出爽朗笑聲。
李景隆端坐帥位,手中搖晃著,一份由錦衣衛送來的信報,目光躍躍欲試環視眾人:“剛剛,我朝在燕京的錦衣衛密探,送來消息,燕華朱棣,親自領兵,世子朱雍鳴參戰,父子二人,親自統帥燕華陸軍、第一、第二、第三,三鎮兵馬已經搭乘燕華海軍艦隊啟程,按照路程計算,也快抵達了。”
相較於李景隆,以及少數幾個,朱標直接任命的保守派將領。
軍事觀察團眾人。
甚至是潁國公傅友德,都默默歎了口氣。
他們最不希望發生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當然。
即便站在大明朝臣的立場上,大家也能理解,燕華出兵的理由。
被新皇如此算計。
燕華若是繼續選擇妥協,陛下對燕華的逼迫,必定會一步步加強加重。
畢竟,陛下已經表現出,一定要將燕華打垮的決心。
陛下此舉,可以理解為,為了保住,大明數千年天下中心的地位。
也可以有其他解讀。
其實大家都清楚。
陛下屢屢針對燕華,並非單純,完全出於為大明利益考量。
其中夾雜了很多的個人情緒。
至於燕華一方。
指責嗎?
即便站在對立麵,也沒有立場指責吧?
人家燕王為了兩國關係努力過。
朝廷現在擁有門類齊全的工業體係,且能自行複製,是哪來的?
過去燕王努力過。
從燕王一步步通過援助,提升大明的工業水平能力。
不難看出,燕王並不想把雙方的競爭,推向如此尖銳,你死我活的戰爭地步。
這位王爺,似乎更希望,培植大明的工業底蘊後。
雙方經過良性競爭。
決定未來,誰為天下中心。
不得不承認,很多不希望戰爭,不希望走到這一步的人,對此也十分認同、歡迎。
可惜,往往都是事與願違。
“李帥!”
就在帥帳內,傅友德、丘福等人,並不接李景隆話茬之際,一名坐在右側靠前的將領,突然抱拳開口:“朱四郎在我朝,有很大的影響力,尤其是在普通將士心中,既然燕華已經發兵,我方做好戰爭準備的同時,也必須想辦法,扭轉三鎮將士,對朱四郎固有的看法。”
傅友德等人,齊齊看向積極獻策的將領。
馮誠!
馮勝兄長,馮國用長子!
這位在這個時候,積極獻策,一點兒都不難理解。
馮勝勾結外敵,出賣燕王朱棣在遼東的行蹤。
致使燕王朱棣,及其率領的千餘兄弟,深陷二十萬蒙古鐵騎合擊共剿中。
燕王朱棣回朝後,就逼死了馮勝。
過去,先帝在世。
且大明燕華關係融洽。
馮家人,自然夾著尾巴,低調做人。
時移世易。
如今的局勢下,馮家人當然想要報當年之仇。
這已經無關乎簡單的親情。
更是利益!
馮勝身為當朝少數幾個國公之一,馮勝之死,也讓馮家在大明朝的地位,受到了嚴重挫敗。
在過去,因為人們忌憚燕王。
甚至不敢和馮家人來往。
這位雖然隻是馮勝的侄子。
可過去將近二十年,一直在外任職。
直到先帝駕崩後。
當今陛下,才將這位召回朝中。
取代一個陛下任命的京營統製官,擔任一任新軍統製。
除了馮誠這個,仇視燕王朱棣的馮家第二代。
此番,陛下任命的另兩位統製。
分彆是延安侯唐勝宗、平涼侯費聚!
瞧瞧後麵這兩位,都是些什麼人?
都是和胡惟庸、呂本交好,反對革新的保守派將領。
再加上一個,他們也搞不清楚,和燕王明明是親戚,偏偏卻仇視燕王的曹國公李景隆。
若非這支軍中。
需要一個老成持重的將領輔佐。
恐怕,一直低調,卻保持中立的潁國公傅友德,也不會被任命為副帥。
延安侯唐勝宗、平涼侯費聚立刻點頭,“小公爺,此舉的確有必要。”
李景隆點頭,笑道:“此事易爾!”
朱四郎在大明底層人心中的分量,他也很清楚。
畢竟,百萬皇都百姓,齊呼反戰的一幕,他雖然當時受傷,沒有親眼所見。
但事後也有所耳聞。
太令人震驚了。
很快,李景隆提了幾條,讓京營將士,仇視朱棣的理由。
隨即,一轉話鋒,提議道:“臨行前,陛下叮囑,一旦燕華插手,要本帥小心燕華,在我軍後方海岸線登陸,再施展,攻打倭國時的戰術,所以,本帥決定,拔營後撤至占城、南朝邊境。”
占城的地形,幾乎是一馬平川。
南朝則不同。
東南次大陸北部,多山。
燕華的確一樣可以在南朝,他們後方的海岸線登陸。
可南朝境內多山的地理環境。
可迫使,燕華單靠三鎮兵馬,即便複製攻打倭國的戰術,也不可能完全遮斷他的後路。
他可以撤往山區內。
同時,發動南朝、占城兵馬,襲擾朱棣。
迫使朱棣,隻能與他堂堂正正決戰。
“除此之外,我們後撤,還可以向將士們宣揚,我們為了避免和燕華發生衝突,所以不得已,忍痛選擇放棄,將士們用鮮血和犧牲,平定的叛亂,一旦燕華在我們‘退讓’的情況下,依舊追擊我方,諸位試想一下,我們的將士,會如何?”
哈哈……
“定然對燕華心生怨恨!”
“小公爺好計謀!”
……
費聚幾人爽朗大笑。
徐輝祖看著李景隆,不由微微皺眉。
他不得不承認,李景隆或許不是一個,十分厲害的將帥之才。
但搞這種陰謀小動作,十分拿手。
按照他這麼搞下去。
三鎮將士,恐怕會對姐夫,以及燕華陸軍,產生極大怨念。
“即然沒有反對意見……”李景隆瞥了眼軍事觀摩團眾人,他的確搞不明白,陛下為何讓這群,軍中革新派中堅力量,組成觀摩團隨軍行動。
或許是想離間這群軍中革新力量,對燕華的觀感吧。
這群人和燕華走的太近了。
陛下可能也有些擔心吧。
他們身為朝廷將領。
當他們看著,燕華陸軍的火槍彈丸、炮彈將一個個朝廷將士殺死時。
應該會對燕華,對朱四郎,產生一點點怨念吧?
定是這般!
李景隆收起發散的思緒,繼續說道:“若是沒有其他意見,就準備拔營吧!”
……
“隊官大人,怎麼要撤軍了?”
“聽說燕華陸軍打來了,可能是擔心咱們打不過燕王的陸軍吧,畢竟,燕華陸軍天下第一可不是說說的。”
哼!
“胡說八道什麼!”
“拜見統製大人!”
撤軍途中,一隊將士和本隊隊官打聽撤軍原因,議論紛紛之際。
統製馮誠恰巧騎馬經過,冷哼一聲,端坐馬背,居高臨下環視這些將士,冷冷道:“我們並不是怕了燕華,小曹國公是代表陛下,不想和燕華發生衝突,希望用這種行動,對燕王表達善意。”
“你們要知道,這裡是朝廷的藩屬疆土,幾乎等同於朝廷疆土,我們入東南次大陸作戰,是守土有責,是保家衛國!”
“燕王現在卻要派兵入侵,把我們軍中兄弟流血犧牲,平定叛亂的成果,付之一炬!”
“現在,小曹國公隻希望,用退兵的方式,表達善意,讓燕王不要得寸進尺。”
話罷,馮誠抖了抖馬韁,策馬離開。
留下一隊將士麵麵相覷。
有人小聲狐疑,“是啊,燕王乾嘛要插手占城之事,占城可是咱們朝廷的藩屬,為了平定占城叛亂,我堂兄都戰死了。”
“這麼看起來,燕王這回做錯了?”
……
這樣一幕幕,在向北方撤退的過程中。
李景隆等人推動下。
不斷在三鎮京營軍中上演。
後麵。
丘福、朱能結伴而行。
看到這一幕,均都微微皺眉。
哎!
朱能歎了口氣,低聲道:“先帝駕崩前,剛剛調整京營,可先帝駕崩才多久,新皇就任命了這一批,仇視老四的人,真不知,新皇要把大明江山,帶往何處!”
丘福默不作聲。
他已經離開了京營。
若非新皇讓他參加觀摩團。
或許,此刻他已經在北境軍中了。
說實話,新皇登基前後,給人的反差太大了。
……
數日後。
嘉定城。
海港碼頭。
嘉定原本不過是占城的一個小漁村。
因與燕華的十數年商貿而興起。
成為占城最為富裕,流金之地。
當然,過去十幾年,從這座興起的商貿城中,攫取財富的,並不是生活在這座城內的底層百姓。
這裡的百姓,最多也就依托繁榮的海貿業,勉強混個肚圓罷了。
這座城池內的財富,九成九都流向了占城王室和貴族。
嗚嗚嗚……
在大明撤兵數日後。
占據這座,也是最後一座城池的義軍,終於在汽笛聲中。
迎來了燕華艦隊。
一路跟隨義軍,撤到城內的占城、南朝百姓,看著巨大的艦船,紛紛瞪大眼。
“這就是燕華的海軍艦隊嗎?”
“這麼大的船,是怎麼造出來的?”
“嘶!瞧瞧那些巨炮,這些艦船,仿佛一隻隻巨大的刺蝟!”
……
議論聲中。
數艘運兵船靠向碼頭。
一隊隊將士,沿著踏板,登上碼頭。
一門門陸軍火炮,在駑馬牽引下,從船上下來。
整個碼頭,圍觀的占城百姓,已經鴉雀無聲。
緊緊盯著,整齊劃一的一個個黑頭盔方陣,以及方陣前,一門門傾斜上揚,直指天空,冰冷的火炮。
義軍領袖。
阮大友看著旗艦靠岸。
朱棣從艦船上下來。
“快!”
吩咐一聲,帶著義軍高層快步迎上去,“拜見燕王,王爺千歲千歲千千歲!”
朱棣扶起阮大友。
阮大友眼眶微紅,哽咽道:“王爺終於來了,學生都不知,能否堅持下來。”
阮大友在燕華中樞國子監讀書。
此刻,在朱棣麵前,自稱學生,倒也說得通。
朱棣拍了拍阮大友肩膀,“革新不可能一番風順,有高潮,也會麵臨低潮,不必如此,大浪淘沙,依舊能堅守信念,留下來奮鬥的人,才是真正的猛士!”
呸!
朱棣心中暗呸一聲。
占城這邊的情況,他一清二楚。
比如,原來的義軍領袖之一,吳廷軍背叛義軍。
蛻變成一個肉食者。
舉起屠刀,殺那些他們扶持起來的鄉土村社百姓,比那些貴族私兵、王室禁軍更狠等等。
他之所以拖到現在才來。
等阮大友主動求援。
其實也目的不純。
首先,他不想太主動。
其次,他要逼阮大友,親自對退到嘉定城內,義軍中,抵觸或是反對燕華入駐東南次大陸的群體舉刀。
幫他把這個群體清除掉。
為接下來,順利接手占城,掃清障礙。
最後。
他希望占城、南朝多流點血。
這裡的原住民太多了。
如今和大明斷交。
他已經無法得到來自中原的人口,稀釋原住民了。
隻能讓殺戮的烈度更慘烈一些。
縮減原住民的同時。
也讓原住民,在血流成河中,對這裡原本的統治者,產生強烈,不可和解的恨意。
如此,原住民不會懷念過去。
也為他,接下來清洗精英層做好了鋪墊。
接下來他清洗精英貴族們,就是為死難的無辜百姓報仇!
某些時候,他自己都對自己的行為,感到羞恥。
這麼多年。
他已經不是過去那個單純的軍人了。
正在慢慢蛻變的,更像一個政客。
當然,這也是不可避免的。
畢竟,他的位置,決定了,他想治理好燕華,想讓燕華屹立不倒,越來越穩固。
就必須成為一個,合格的政治家。
政治家是無法用高尚和卑鄙,無法用單純的好與壞來界定的。
何況,對於這裡的原住民,說實話,他即便算計讓他們自相殘殺的血流成河。
他也有足夠的理由,說服自己。
畢竟,這些人的後代。
可不是好玩意兒。
和阮大友帶來的義軍高層一一親切說了幾句話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