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將反對!”
耳側突然傳來的聲音,令宋忠臉瞬間漆黑。
轉頭,眼神陰冷盯著這位喊出反對之聲的將領。
大明水師主力,鬆江口艦隊。
這些年和燕華的關係太親厚了。
也是朝中,巢湖係最為集中的。
時間太緊,太子也隻能罷免俞同淵,然後讓他帶著少部分親隨登艦,指揮水師主力。
至於把水師中的要職全部換一遍,根本辦不到。
……
這名反對的將領,絲毫不怵宋忠這位陸軍將領,指著海灣方向,“宋統製可知,在海灣兩側的山頭上,每一側山頭,都縱向布置著三門大口徑岸防炮,我們曾和燕華海軍,在海灣處進行多次聯合攻防演練,其中就有岸防炮隊參加演練……”
……
“根據演練結果,如果我們的主力,一旦與岸防炮隊發生衝突,即便能拿下雞籠嶼,至少也要損失三四十艘戰船!”
“朝廷裝備這支水師主力,花費了多少錢?末將不同意,為了一次無謂的意氣之爭,將用民脂民膏建造起來的艦隊,白白損失在一場,無謂的戰爭中!”
哼!
其他將領準備開口聲援附和。
可宋忠搶先冷哼一聲,轉身,麵色陰冷,眼神尖銳,掃視身後,主力水師艦隊中所有高級將領。
“裝備水師主力,花費了多少錢?”
宋忠發問,不等彆人回答,冷冷道:“這個問題問得好啊!”
“朝廷花費巨大錢糧,給你們水師主力增加新裝備,就是為了讓你們能打仗、敢打仗、打勝仗!維護朝廷利益,現在,你竟然告訴本將,耗資無數裝備起來的這支艦隊,不應該打仗。”
“不打仗,裝備這些戰船做什麼!要你們做什麼!”宋忠的聲音突然提高。
“白白損失在一場無謂的戰爭中,在你們的認知中,太子讓你們南下,就是一種沒有意義的舉動?意氣之爭?”
……
宋忠的話越來越尖銳。
大有一副,把鬆江口水師所有將領,批成無君無父之輩。
完全站在了君父理論的製高點上。
諸將雖然被批的不敢說話。
卻暗暗不屑撇嘴。
難道不是意氣之爭?
炮擊土橋村到底是蓄謀,還是無意,即便沒證據,大家心裡都有一杆秤。
太子素有賢名,難道連大家都不如?
太子說到底,是根本沒把燕王燕華放在一個公平公正的位置上。
所以,即便意識到,炮擊土橋村是蓄謀,依舊一味想要死保吉安侯陸仲亨。
麵對燕王的淩厲滅族反擊。
太子應該感受到燕王的態度了吧?
本來,最好的辦法,就是低調處理,不要把陸氏滅門一事與燕華關聯起來。
隨便找個盜匪,哪怕是杜撰一個。
都能把矛盾轉移。
如此,就不是燕華,不是燕王挑戰太子的權威了。
這分明就是最好的處理辦法。
可太子呢。
明知燕王在涉及王妃之事上,針鋒相對,不可能讓步的態度。
明知燕華海軍力量強大。
竟然還做出派遣水師主力南下逼迫的行為。
這不是意氣之爭是什麼?
可這些話,不能說啊。
一時間,水師主力將領們,都有些羨慕燕華的製度框架。
燕華從不提君父這套理論。
燕華的臣子,想諫言,想說真話,也沒有這麼多枷鎖束縛。
……
宋忠瞧著所有將領都不敢說話了,猛地揮了揮手。
跟他一起登艦的親隨扈從立刻衝上來,將發出反對之聲的那名將領押下去。
其他將領,默默捏緊拳頭。
怒火噴湧。
宋忠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裡,不過,他就是要殺雞儆猴!
否則的話,接下來,這些將領,肯定不會聽從他的指揮。
“本將有太子的聖喻,爾等也是太子的臣子,不要忘記,太子是我們的君父,爾等好自為之,儘心竭力,跟隨本將,把此事辦的漂漂亮亮,將來封侯拜相亦有機會,若是懈怠推諉,畏戰不前,下場爾等清楚!”
“傳令,繼續向前迫近!”
“炮口對準雞籠嶼海灣!”
……
話罷,宋忠轉身,背對諸將。
諸將厭惡瞪視宋忠,相互對視,卻又無可奈何,紛紛低頭離開,傳遞命令。
嗚嗚嗚……
號角聲響起。
嘩啦啦……
戰艦開始加速。
宋忠看著迎風破開的海浪,舉起望遠鏡,盯著視線中,越來越大的雞籠嶼輪廓。
握望遠鏡的手不由緊了緊。
機會!
屬於他宋忠的機會到了!
損失三四十艘戰船沒關係。
隻要衝入雞籠嶼這個朱四郎出海後,第一個落腳點之處。
產生的政治影響以及意義。
足以讓他成為太子最信任的心腹了。
說實話,擱在以前,他不敢這樣做。
可這回,太子的行動、反應,他算是看明白了。
太子內心,對朱四郎這個胞弟的情感早變了。
要不然,事態不可能發展到現在這個地步。
朱標並不知道,他的行為,刺激了下麵,類似宋忠這樣的投機者。
這些投機者,號準了他的脈搏,為了自己的名利,開始變得更加激進!
……
“大人,大明水師正在向我方推進!”
“十八裡!”
……
山梁瞭望塔內。
緊張憤怒的喊聲此起彼伏。
李琪滿臉憤怒,緊緊握著望遠鏡。
宋忠太過分了!
十天前,王爺立足戰爭,針鋒相對的命令就送抵蓬萊了。
說實話,以他的身份。
他真的不希望,雙邊的局勢,走到兵戎相見,燃起戰火的地步。
可……
他身為燕華蓬萊最高民政官。
在蓬萊不設立駐軍的情況下。
他守土有責。
絕不容許,宋忠率領水師,衝入海灣內。
岸防炮營管帶轉身,“大人,已經進入十二裡範圍,在我方射程之內,卑職請求開火!”
李琪略微猶豫,搖了搖頭,看著管帶,“劉管帶,接下來,我會去見宋忠,記住,無論我和宋忠的溝通情況如何,一旦大明水師,進入五裡的射程之內,我準許你馬上開炮!”
“記住,即便宋忠以我為要挾,你也必須開炮!”
“身為燕華軍人,你永遠不要忘了,你的榮譽感和守土之責,彆說是我李琪,就是現在世子在對麵的船上,你也必須在必要時候,毫不猶豫開炮!你要記住,我們燕華這支軍隊的性質!”
李琪話罷,目光灼灼,嚴厲看著劉管帶。
燕華這支軍隊。
從王爺逐漸走上正軌後,數年如一日在軍中進行教育改造。
就已經不是中原曆朝曆代,那種單純效忠君王的軍隊了。
燕華其實也與傳統的王權、皇權朝廷不一樣。
雖然王爺稱王建國。
但燕華是一個國家性質的政權!
王室在燕華的律法中,明確被定義為:隻是國家的領導、象征,無法全麵代表燕華國家利益。
一旦在王室利益,和國家利益產生衝突時。
無論是軍隊,還是官員,必須要首先維護國家利益!
這是被寫入燕華律法第一條的東西!
而且和兩個理念、兩個主張一樣,都是不可動搖的‘祖製’!
以前他不懂。
這些年,他慢慢明白,王爺為何要把王室置於國家之下!
為何,王室隻是國家這個概念中的一部分,充其量,隻是占據巨大影響力的一部分!
看似,無法全麵保障王室利益。
可其實恰恰相反。
看看世子、金豆子、郡主這些王室二代子弟。
他們從出生,懂事、讀書識字開始,學習的第一個道理,就是這一條律法!
所以,王爺的子嗣,對於國家是敬畏的。
也沒有類似中原王朝的君主、皇室,天真認為,天下是他們家的。
這種敬畏,恰恰可以讓王室子弟,做事情不敢肆無忌憚,無所敬畏。
這些年,他也默默琢磨。
他認為,或許,這樣可以延長一個政權的壽命。
至於燕華到底能有多久的國運,他不清楚。
不過,他很有信心。
極有可能,超過周朝的八百年天下!
啪!
劉管帶立正敬禮,“是!”
李琪含笑點點頭,轉身快步下山。
經過忠烈祠時。
看著忠烈祠下麵,山坡上,一塊塊立著的墓碑,腳步更加堅定。
燕華,雖然是一個強行捏合在一起的散裝國家。
但這個國家、這個政權,已經逐漸塑造出了屬於自己的魂魄!
太子……
太小瞧燕華了!
……
砰砰砰……
十裡左右,猛烈的炮擊聲中。
李琪乘坐小船靠近。
宋忠可不敢炮擊這位駙馬。
這可是李善長的獨子。
若是死在他手裡,他十分肯定,李善長一定會讓他死的不明不白。
彆看李善長和劉伯溫、湯和這些老家夥,一起退下了。
可朝野內外,不知有多少人,是李善長的門生故吏。
停止炮擊後,讓李琪登上戰艦,鄭重抱拳,“拜見駙馬。”
李琪看著對他畢恭畢敬的宋忠,微微皺眉,擺手糾正道:“宋統製,在這裡與你說話的,不是大明駙馬,而是蓬萊最高民政官李琪!”
宋忠稱他駙馬。
擺明了,就是暗示他,隻認他駙馬的身份。
“宋統製,你們這是做什麼?”李琪毫不客氣,毫不留情麵,直接質問:“要與燕華開戰嗎?”
宋忠有些黔驢技窮。
他真不想,也不敢把這位駙馬得罪死。
彎腰低頭,眼珠子滴溜溜一轉,抬頭,說道:“駙馬,我方在這裡進行訓練,戰船出現一些損傷,需要修繕維護,請求駙馬準許我們進入雞籠嶼,讓雞籠嶼造船廠幫我方修繕戰船……”
現在,直接打進去顯然是不行了。
但他一定要率領艦隊進入雞籠嶼海灣內。
把炮口,對準海灣內的所有建築!
尤其是,燕王朱棣,曾經居住過的王府。
……
“大明、燕華的關係,駙馬應該不會拒絕我方的請求吧?”
如此,隻要燕華的岸防炮開炮,就是燕華率先開炮,他進行反擊,就更加占理了。
……
宋忠不等李琪說話,驟然轉身,喝令:“繼續前進!”
嗚嗚嗚……
宋忠的親兵扈從,吹響傳令號角。
其他各艦的副艦長雖然驚訝。
可想到,所有艦長都在旗艦上,卻也不敢違背命令。
“宋忠,你放肆!”號角聲中,李琪頓時勃然大怒,指著宋忠嗬斥:“修繕可以,我可以讓船工出來幫你們修繕!”
宋忠不為所動,還避開李琪,走到艦首,背對李琪,唇角得意冷笑一閃而逝。
李琪哪裡不知宋忠的齷齪陰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