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玉不遠千裡,從北境邊疆地區,風塵仆仆,不辭辛勞趕回來。
第一時間去了東宮。
連太子朱標的麵都沒見上,又徑直前往詔獄。
從詔獄出來後,竟然躲到府中,閉門不出?
所有人都被藍玉的行動搞迷糊了。
……
朱紫巷。
胡惟庸、呂本同乘一輛擦拭鋥光瓦亮的燕華新式馬車,從城外回來,駛入朱紫巷。
馬車內。
沈家姑爺顧學文,乖巧順從的坐在角落,雙手放在膝蓋上。
在呂本和胡惟庸麵前,大氣都不敢喘。
當初,燕王朱棣履任福建建安縣令時,他和侄子沈至一起隨行。
當時,瞧著朱棣被福建軍政雙方冷落。
並且還有倭患來襲。
他就認定,燕王朱棣在福建搞不出什麼名堂。
而朱棣對他們所描繪的所謂兩個理念、兩個主張,他也十分反感。
於是就在抵達建安的第二天,悄悄離開,北上金陵。
剛開始,在金陵也沒混出什麼名堂。
沈家姑爺的身份,在江浙、南方等地區,影響力是不小。
可在金陵這種地方。
沈家姑爺,什麼都不算!
金陵的七品芝麻官,都沒把他當回事。
很是潦倒窘迫幾年,才找機會,搭上了紈絝子弟胡大虎和呂兆,慢慢進入胡惟庸和呂本的法眼。
剛開始,他幫著胡惟庸打理胡氏商行。
他雖然是個讀書人。
可做沈家姑爺這麼些年,耳濡目染也學到了不少營商技巧。
因此,在胡氏商行乾了一段時間,表現出色很快得到胡惟庸的青睞。
地位漸漸升高。
胡惟庸到底是前宰相。
即便十幾年前就被朱四郎趕出朝堂。
可人脈網絡還在。
他因受胡惟庸賞識,總算在這金陵城有些地位了。
洪武二十七年。
他曾受胡惟庸指派,秘密前往福建,鼓動福建一些,被壓製,無法伸張,誌同道合的同仁,搞牙行。
準備搞垮朱四郎的福建模式。
原本他信誓旦旦。
認為必成。
可最終,策動起來的人,竟然被福建官方、商人、工人、農民、讀書人集體抵製。
最終,狼狽至極逃回金陵。
原以為沒有完成任務,會被胡相冷落。
沒想到,胡相寬宏雅量,依然重用他。
隨著燕華的技術被盜取盜用。
胡相和呂大人也想借助燕華技術,開辦工廠。
可又不想親自出麵。
需要一個白手套角色。
於是,就相中了他。
現在,他已經是直隸境內,十分有名的工廠主了!
名下有十座工廠,依托金陵工業區廉價鐵建立的手搖縫紉機工廠、燕華第一代畜力聯合收割機工廠、海貿所需竹篾編織工廠、麻袋編織工廠等等。
總計雇員兩千七百人!
金陵最大工廠主!
因為規模原因,還得到太子召見。
……
他承認,當初看走眼了。
他現在這點規模,和沈家三房,侄子沈至在燕京的工廠相比,根本什麼都不是。
據周莊嶽丈家傳來的消息。
沈至麾下,光一個鐘表工廠,就有一千五百人!
而且,人家的技術含量,他更是沒法兒與之相比。
同時,他就是個白手套,明麵上的十家工廠,百分之八十的股份,都是胡家呂家的。
剩下還有百分之八的股份,按照胡呂兩家的安排,分潤給金陵城內一些權貴大人物們。
而他這個明麵上,直隸最大工廠主。
其實隻有百分之十二的股份罷了。
可那又如何!
沈至有他有錢嗎?
那種雇工身股製的商業模式,沈至要把很大一部分利潤分紅給卑賤的工人。
而且還不能壓榨那些卑賤工人。
恐怕,最終落在沈至手裡的利潤,還沒有他多吧?
若說,沈至能讓他羨慕的,也就隻有一點。
沈至和朱四郎的關係十分好。
據說,沈至家的大小子,也被安排到燕華陸軍服役,不久前,大舅哥、二舅哥寫信來提及。
這小子,在攻打陳朝中,勇立戰功,已經升任燕華陸軍最低一級的副棚正官。
沈至明顯想要他家大小子,往燕華軍界發展。
可按照燕華的規定。
商人子弟,如果進入軍政兩界,軍人在升任隊官後,就必須和本家分家。
軍政界的子女,如果從商,也必須和本家分家。
並且,還要在燕華新成立的紀律督查部進行登記備案。
這個新成立的紀律督查部,會時時刻刻,重點關注這些人的行為。
可以說,沈至家大小子,即便優秀,他的軍旅生涯,彆說和燕華那些軍人後代相比,就是與普通百姓子弟相比,都要困難。
每一次升遷。
都要接受紀律督查部,用放大鏡式督查審核。
分家更狠。
燕華的分家,可不像中原那些世家大族。
分大房、二房、三房……
在分家時,也會有主從關係。
燕華的分家,那是真正分!
就好似沈至家大小子。
將來如果升到管帶級彆,還想繼續在軍旅中,就必須分家。
並且,燕華紀律督察處會介入監督。
分家後,祖先祠堂都得另立。
沈至家大小子立的祖先祠堂,和沈至留在民間這一脈是平等的。
大家族,祖先祠堂,就是維係親情最重要的紐帶。
可沈家大小子,在沈至死後,都不需要,也不能回本家祭祀祖先祠堂。
總之,紀律監督處用放大鏡監督,以及分家。
再配合燕華那些得到政經權力的diao民監督。
即便沈至家大小子將來在軍界中出人頭地,也無法予以,沈至其他後代什麼幫助。
當然,即便如此。
他也羨慕。
他認為,就像燕華放開工商業主子女進入軍政兩界。
朝廷就應該效仿嘛!
對待燕華,應該去其糟粕取其精華嘛!
不過,這種事情,他沒資格議論,現在焦頭爛額,也沒有精力去推動。
一年前,朱皇帝短暫回朝後。
一道命令下達。
福建商人,帶著雄厚的資本、技術、得到燕華教授的完善工業管理技術,如同一群惡狼般,紅著眼睛衝出福建。
率先在革新派主政的地盤紮根。
開辦雇工身股製工廠。
廉價且質量好的各類產品,對他們這些私營工廠主,很快就造成了劇烈衝擊。
早些時候,朱皇帝下達這道皇命時,說實話,他們根本不在意。
他們和福建商賈,使用的都是同一代技術。
也就是燕華第一代,落後技術!
他們通過大量分析,判斷,技術相同的情況下,福建商人搞雇工身股製工廠,人工成本比他們高。
畢竟,又要給工人開薪酬。
還要分紅。
生產成本肯定不小。
貨品售賣價格就高。
即便質量好,也不可能與他們搶占市場。
銷售上不去,利潤就上不去,就無法用於再擴大生產。
可萬萬沒想到,事實情況,與他們判斷完全相反。
這些雇工身股製工廠,工人生產效率十分高。
編織一個麻袋,使用相同工具,雇工身股製工廠的工人,一天能編織五個。
而他們的工廠,一個工人,一天隻能編織兩個!
雇工身股製工廠的工人,生產積極性很高,並且,主動學習技能,提高自身技能的積極性也很高。
這就導致。
這些福建商人工廠內,生產效率高,質量好。
用效率壓低了成本!
並且,這些王八蛋不講武德!
經過一年培養發展了一批所謂技術標兵後,竟然扶持這些技術標兵,自己開辦規模較小,五六個工人,最多不超過二十個工人的小型工廠。
也搞雇工身股製。
福建商人,在其中出資入股,占據一部分股份。
同時,負責這些麻雀型小工廠,生產產品的銷路。
這些出身不高,沒有人脈,不懂做生意的小型雇工身股製工廠,隻需要負責認真生產貨品就行了。
短短一年時間。
福建這群不講武德的家夥,隻要在一個革新派主政的地區立足後,利用這種模式,好似野豬一窩一窩下崽一樣。
很快形成,以中央工廠為主,無數麻雀工廠在周圍遍地開花的模式。
生產出無數的貨品。
不斷衝擊鯨吞他們的傳統市場。
他們這次出城,就是集中金陵本地所有商人、工廠主,一起商量如何應對這種局勢。
商量來,商量去。
最終決定,學習部分福建工廠主的模式。
比如計件!
往後,他們工廠內的工人,沒有固定酬勞,每做出一件成品貨品,按件算錢。
做的越多掙得越多。
至於,沒有照搬福建工廠的身股,以及底薪模式,自己工廠的工人會不會鬨事?
這倒不必擔心。
這些工人與他的工廠,簽訂的是身契!
類似士紳家佃農那種身契。
他們沒有自由身,就算想跳槽跑去福建人開辦的工廠也不行!
隻要有人敢跑,他一紙告狀,就能用大明官府的力量,把這些卑賤工人抓回來,打個半死,繼續給他乾活!
除此之外。
就是擴大生產規模。
用不斷燒錢,擴大規模的方式,和福建商人打價格戰,最終搞垮福建商人。
隻是,他很擔心。
這場燒錢擴大規模,大打價格戰的計劃,能不能成功?
這些福建土鱉,這些年與燕華緊密合作,可都積攢起了不菲身家。
最主要,這群土鱉背後,有整個燕華商界支持。
燒錢打價格戰中,一旦燕華商界加入,他們這些人,能否打垮福建土鱉?
雙方財力,誰更雄厚?
若是錢燒光了,沒有打垮福建土鱉。
那可就真的要傾家蕩產!
沒想到,燕華和大明的第一仗,每發生在軍政界,倒是率先發生在商界。
……
馬車駛過藍府。
顧學文看著藍府緊閉的大門。
腦海靈光一閃,回神,忙追問:“胡相、呂大人,這位梁國公到底什麼意思,不遠千裡趕回來,怎麼突然閉門不出?冷眼旁觀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