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羅洲西南海域。
十六艘鐵甲艦組成的編隊,甲板高高的煙囪冒著屢屢青煙,以低速,在陽光明媚,風平浪靜的海麵上遊弋著。
三色豎紋旗幟,在艦島觀察指揮室上方的鐵製旗杆上,獵獵作響。
身著白色海軍裝的將士,靜靜值守在甲板、炮艙、動力艙等各個崗位上。
艦島指揮室,玻璃窗前。
朱棣舉著望遠鏡,透過全密閉,不可開合的玻璃窗,觀察海麵情況。
朱棣身邊,站著一個身著農服的中年漢子,舉著望遠鏡觀察海麵時,眼神餘光,夾雜著感慨,悄悄觀察朱棣。
俞靖統帥海軍作戰參謀人員,拿著各種海圖測量工具,在朱棣身後一張桌旁,一邊在圖上丈量標記,一邊小聲議論。
“昨天傍晚,我們派出的小型偵查蒸汽船彙報的消息,陳朝海軍就出現在我們現在的位置……”
“即便陳朝趁夜脫離我方偵查船監視追蹤,依照陳朝混合動力船的速度,他們現在藏身的區域,也隻能在我們圈定的這個圈內,我們都放出所有的蒸汽偵查船,如果在這個圈子內,按照道理,早該發現陳朝海軍了。”
“咱們的小型偵查船,雖然配置了蒸汽動力,速度夠快,可夜間追蹤監視能力還是太弱了,要不然,也不會這麼費勁兒!”
“抱怨什麼,你們也都算是老海軍了,海戰的不可預測性,又不是不懂……”
俞靖俯身盯著海圖,一句話,結束了參謀人員的抱怨。
朱棣聞聲,放下望遠鏡,轉身笑道:“陳朝海軍,有沒有可能趁夜北上納土納群島?”
納土納群島啊!
他太清楚這座群島了。
在這南海之上,隻要控製納土納群島,就相當於變相控製馬六甲海峽。
納土納群島,也是整個南海最南邊要衝。
控製納土納群島,就意味著能對這片海域,做到關門打狗的戰略優勢,將這片海域,變成後花園。
不過。
過去幾年,陳朝搶占了納土納群島。
也正是由於陳朝搶占納土納。
所以燕華才在過去幾年,一改低調發展的策略,針鋒相對,派兵直接占據占城、三佛齊都宣稱屬於自己的婆羅洲,並且開始向婆羅洲大規模遷民。
一名參謀人員,打斷朱棣思緒,“王爺,這不可能吧?雖然納土納群島,被陳朝搶先占據,成為其進入南海的橋頭堡,陳朝也在納土納群島,布置了一些岸防設施,並且派駐了少量兵力,可這點防守力度,對於咱們燕華來說,根本不夠格。”
“陳朝海軍,怎麼會在這個,對上咱們燕華,明顯沒有優勢的地方?”
“不!”俞靖突然起身,放下筆,擲地有聲支持朱棣的推測,“咱們都認為,陳朝海軍不會去納土納群島,陳朝或許,就是利用了咱們思維慣性中,認為的不可能,藏在了咱們眼皮子底下!”
站在朱棣身邊的中年農夫,佩服看了眼朱棣。
繼續聽俞靖,按照朱棣的思路分析。
“而且,我們不要忽略了納土納群島的地理優勢,群島遍布,形成了許許多多,便於直接停靠、隱藏戰船的海灣,同時,這些海灣的地理屏障,對主動進攻方的限製十分大。”
“試想一下,陳朝海軍,藏身在相互聯通,九曲回腸的一個個海灣內,一旦我們進攻某一海灣內的陳朝分艦隊,其他方向隱藏的陳朝海軍,就會從四麵八方圍上來。”
……
“即便我們沒有意識到,陳朝海軍藏身納土納,沒有主動進攻納土納,可隻要我們在婆羅洲的西北邊活動,我們潛意識認為陳朝海軍,不可能在納土納,一定會放鬆警惕,陳朝海軍就可以發起突襲,一旦情況危險,他們又可以分散撤回納土群島,憑借地理優勢,防守!”
“我們隻有十六艘戰船,一旦陳朝海軍分散撤離,即便我們的速度更快,火炮威力更大,也不可能對陳朝海軍,予以重創。”
砰!
俞靖一拳砸在桌案上,笑著評價,“陳朝海軍的指揮官,的確有點能耐,這是典型的海上群狼戰術,妄圖利用地理優勢,通過群狼戰術,不斷零敲碎打,削弱我們的海軍力量,最後一舉殲滅我方!”
“可此人,明顯不了解,蒸汽鐵甲艦的威力!”
彆看他隻有十六艘鐵甲艦。
火炮也隻有四百多門。
可他這十六艘鐵甲艦,卻分為三個戰鬥艦隊!
五艘鐵甲艦,為一個戰鬥編隊!
火炮雖少,但火炮威力更大。
火炮布局上,更運用了很多新技術。
彆的且不說。
就說說最大的亮點,甲板炮吧。
木質戰船,龍骨強度的問題,威力巨大的火炮,無法布置在艦首船尾兩端。
兩端主受力點就是龍骨的兩端。
這個位置,一旦布置威力巨大的火炮,火炮發射後,會產生一個傾斜的作用力。
按照東旭的研究。
這個力,可以被分解為水平的一個力,垂直的一個力。
垂直力,垂直作用在龍骨兩端,對龍骨的傷害很大。
所以,木質戰船艦首船尾,無法布置威力巨大的火炮。
但現在的鐵甲艦,用鋼筋、鐵皮進行加固強化的龍骨,已經能支撐艦首船尾,布置大口徑大威力艦炮。
也就意味著,今後的海戰中,燕華海軍在前進後退中,都有攻擊力。
還不光如此。
甲板兩側安裝的艦炮,也增加了類似岸防炮,可以旋轉的,小型化轉盤。
也就意味著。
即便在前進或後退中。
現在的燕華海軍,即便炮艙內,布置在船幫兩側的火炮無法發揮攻擊力,甲板炮,也可以最大限度投入戰鬥。
皮糙肉厚的防護力,更大的火炮口徑,更強的威力,以及任何方向,火炮的高利用率。
再配合速度。
燕華海軍,完全有實力,有能力,深入地形複雜的狹窄納土納群島海灣內作戰。
並且保持兵器優勢!
其實。
隨著鐵甲艦的出現。
炮艙火炮比例,已經下降了。
反之,甲板火炮比例增加。
伯爵級鐵甲艦隻有一層炮艙。
炮艙內,布置了十六門大口徑火炮。
而甲板,就布置了十四門!
按照東旭和造船廠那群造船研究人員的分析。
未來,隨著蒸汽機動力數倍增加,建造全鐵甲艦時,就會取消炮艙射擊。
他們認為,在一塊完整的鐵板,開洞設置炮口,會影響鐵板的整體‘應力’。
進而影響戰艦整體防護力、堅固性。
至於應力是什麼,他暫時還沒搞清楚。
所以,東旭他們提出,未來,全鐵甲艦,要把所有火炮,完全布置在甲板上。
“我們有三個戰鬥艦隊,並且,我們還掌握了,先進的跨射炮擊術,又有蒙鐵鐵甲皮糙肉厚的優勢,我認為,我們一個戰鬥艦隊,足以抗衡,隱藏於一個海灣內的陳朝海軍分艦隊。”
“一旦戰鬥打響,其他方向的陳朝海軍圍攻而來,我們剩下的兩個戰鬥艦隊,難道擋不住嗎?”
……
“若陳朝海軍真隱藏在納土納群島,此戰就是檢驗我們新式鐵甲艦威力的最好煉金爐子,到底這新式戰艦,是不是真金不怕火煉?這是最好的機會!”
“錯失這個機會,往後這四海之上,恐怕再也沒有力量,檢驗我們海軍發展方向是否正確,鍛煉我們海軍了!”
一眾參謀人員。
各戰艦指揮官,全都麵麵相覷。
這等於變相給自己增加難度。
戰爭,曆來都是求輕鬆,求容易。
可他們統製,竟然刻意增加海戰難度!
要知道,若是在廣邈的大海上,即便16對230,他們都不怕。
憑借速度和皮糙肉厚的優勢,就不可能戰敗。
一時打不過。
都能迅速脫離戰鬥!
當然,大夥兒也明白,統製故意人為增加戰鬥難度的原因。
一旦陳朝海軍覆滅。
很長時間。
燕華海軍,在四海之上,就再無對手。
新式戰艦的發展方向到底對不對?
應用在新式戰艦的新技術,如何改進完善?
燕華海軍實戰鍛煉,提高素質,驗證新戰術等等。
都需要,高難度、高強度,高烈度的戰鬥,才能促成這些目的。
可戰爭中,本可以等待時機,用更輕鬆的方式取得戰爭勝利。
卻反其道而行,人為增加戰鬥難度。
這種瘋狂行為,明顯違背了戰爭原理!
恐怕,也就統製這種瘋子,身為一名軍人,才會乾此等違背戰爭原理的瘋狂之舉。
王爺呢?
眾人看向朱棣……
朱棣瞪了眼,笑罵:“看我乾什麼,我就是來觀戰的,怎麼打,是你們這些海軍將領該考慮的事情,不然,你們吃著民脂民膏,不嫌臊得慌?”
話中,朱棣為了不乾擾燕華海軍高層集體決策,徑直走出指揮室。
一直站在朱棣身邊,沒有開口,默默關注,農民裝扮的中年漢子,跟著朱棣走出指揮室。
鐵門關上瞬間。
“乾!”
“乾了!”
此人聽著身後指揮室,一群完全由熱血中青年組成的燕華海軍高級將領,熱血沸騰的支持聲。
不由好奇看向朱棣。
看到朱棣唇角浮現笑容。
便明白,朱棣支持這種,人為增加戰爭難度,違背戰爭原理的瘋狂舉動。
好奇問:“王爺就不怕失敗,乃至損失慘重,若我估計沒錯,此戰負責指揮的,應該是陳王的親弟弟,陳祖丹!”
“此人的海戰指揮能力,在這四海之上,都是出了名的,也恰是因此,陳祖義早些年,擔心陳祖丹威脅到其家主地位,一直將此人雪藏,不準其施展發揮海戰天賦,即便陳祖義是陳家嫡長子,但在海盜起家的陳家,陳祖義當初的繼承優勢都十分弱,若非陳祖義處事手腕比隻有海戰軍事天賦的陳祖丹強太多,陳家也輪不到陳祖義繼承。”
朱棣點頭。
陳家事跡,他也聽說過一些。
陳祖義並不是白手起家,發展成海上最大的海盜勢力。
其父輩,定居馬六甲,就已經從事海盜營生。
陳祖義隻是將陳家的事業,發揚光大罷了。
朱棣來到艦首,站在炮口向外,管身長達兩米的艦首大口徑巨炮旁,拍了拍炮管,視線盯著海麵遠處,各方觀戰的船隻,說道:“燕華海軍想發展成一支,世界性最強海軍力量,就不能隻依賴堅船利炮,自身職業素養也必須經曆磨練。”
皇家海軍,獨步天下,橫行七大洋。
可不是單憑科技先進,帶來的兵器先進。
而是打垮老牌海上霸主,一步步磨練出來的。
燕華沒有這樣的機會。
那就人為增加戰爭難度!
損失點不可怕。
可怕的是,將士們自身素質沒有提高,養成完全依賴裝備技術優勢的毛病。
若真形成這種依賴性。
燕華海軍,遲早要吃大虧,狠狠摔一跤。
甚至一蹶不振。
他慶幸。
俞靖這群,青壯年的海軍高級將領,已經意識到這一點,並且開始行動起來。
中年漢子聽聞朱棣一番話,暗暗感慨,“燕華不崛起,才不正常。”
朱棣轉身,笑看這位漢子,“陳先生知道,我把你拉來的目的嗎?”
這位陳先生,就是攻打孔雀島巴拉望島)時,身受重傷,九死一生存活下來的陳忠。
陳祖義的心腹大將。
其子陳金北深受陳祖義父子信任,現任陳朝禁衛軍副統製,協助統製陳壽,統領陳朝規模最大,人數高達七萬人,裝備最為精良,最為忠心的禁衛軍。
陳朝唯一一個,常設軍級集團。
下轄三個,陳朝編製的,大編製鎮。
還配屬一個,獨立炮兵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