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了嗎,倭國向燕王獻土獻民呢!”
“啥是獻土獻民?”
“這都不懂!?就是把國土和百姓獻給燕王殿下,從此倭國的國土就是燕國的國土,倭人也就變成燕人了。”
“啊!倭人為啥這麼做?俺隻聽說過兩個朝廷打生打死,就從沒聽說,一個朝廷主動向另一個朝廷獻土獻民。”
“嗨,這有啥好奇怪的,仰慕燕王、仰慕燕王燕藩的一切事情唄,其實俺也想變成燕王的子民,俺這段時間,就和家裡人商量,是不是移民到燕藩內,這一眼望去,看不到一點亮堂的日子,俺是過夠了。”
“可不嘛,以前還沒覺得,自從看見燕王燕藩治下的百姓,還能過上,這樣一種,想都不敢想的日子,俺也琢磨著,是不是遷徙到燕藩。”
……
小早川仲業走了。
可獻土獻民之事,卻在金陵城塵囂喧上,倭國的獻土獻民,很快就演變成一股,對比燕藩和大明的大討論。
在這股討論中。
遷徙成了百姓熱議的焦點。
啪!
呂府。
呂本書房。
黃子澄猛地拍手,激動起身,嚷嚷道:“看吧,看吧!太子爺就是心慈手軟,就是太顧念和朱四郎的兄弟情誼了,看吧,現在好了!外麵全都在議論獻土獻民,更有一群腦後生反骨的愚民,大肆討論要不要遷徙到燕藩!”
“這就是文明高度、文化正統之爭失敗的後果啊!”
黃子澄激動的連連拍手。
情緒激動時,口不擇言道:“恩師,胡相,索性現在朱四郎身邊的海軍陸戰隊也不在了,要不然,咱們一不做二不休……”
“住嘴!”
當啷!
呂本怒叱一聲,手中端著的茶盞掉落在地。
刹那間,書房寂無聲息。
所有人都看著呂本。
呂本濕淋淋的雙手,劇烈哆嗦著,臉無比蒼白。
其實,不光呂本。
看著呂本的胡惟庸、齊泰,也臉色蒼白無比。
就連被嗬斥息聲的黃子澄,此刻情緒冷靜下來,不想丟麵子,努力保持冷靜鎮定。
可任誰都能看出,黃子澄身子劇烈的哆嗦。
安靜中。
胡惟庸起身,快步走到門口,確定整個書房所在彆院,空無一人,暗暗鬆了口氣。
走回去,重新落座。
端起茶杯。
一手端著茶杯,一手捏著杯蓋,撇去浮在上麵的茶葉。
杯蓋和杯壁摩擦,發出的輕微響動。
仿佛喚醒時間的特殊暗號。
呂本三人齊齊回神。
齊泰下意識往門口看了眼,確定無人,端起溫熱的茶杯,雙手捧著,隱隱哆嗦。
呂本忙拿出手帕,低頭擦拭茶杯掉落,潑在衣服上的茶葉。
黃子澄臉色陰晴不定變幻著。
雙腿沒有一絲力氣,努力了好一會兒,才顫顫巍巍坐回原處。
哎!
胡惟庸努力控製著顫抖的雙手,把這一幕看在眼裡,默默歎了口氣。
朱皇帝、朱四郎!
這對父子都活著,給大家帶來的恐懼太強烈了。
現在除掉朱四郎,其實並不難。
京營中,就有他們扶持的一位,最善練新軍的‘新式將領’。
弄點兵將、火銃出來,除掉朱四郎並不難。
可朱皇帝活著,怎麼收場?
黃子澄情緒激動,口無遮攔,可他冷靜後,也明顯知道,現在殺朱四郎的後果。
以朱皇帝現在對朱四郎的喜愛。
朱四郎若是出事。
就算把天翻了,朱皇帝恐怕也要徹查到底。
他們這些人,九族都得被朱皇帝殺絕。
甚至,因為他們這群人是太子係的緣故,就連太子都可能被牽連。
這可不是他胡思亂想瞎揣測。
即便太子沒有參與。
可太子係的人謀害朱四郎。
太子一個禦下不嚴跑不了。
現在不是洪武九年了。
朱四郎在朱皇帝心中的地位、分量重的很,大家一直懷疑,太子如今可能都比不上朱四郎。
到時候,即便太子沒參與,皇帝也可能遷怒太子。
肯定倒是不可能虎毒食子。
但太子這個儲君,怕是做不成嘍!
朱皇帝極有可能,直接舍棄太子,扶持太孫朱雄英克成大統。
這是極有可能發生的事情!
所以,朱皇帝活著時,殺朱四郎。
不但他們要被滅九族,朱皇帝恐怕還會舍棄太子,直接扶持朱雄英。
同時,還可能發瘋利用此事,用血腥的手段,株連清洗掉保守派,為太孫朱雄英未來革新,創造局麵。
……
呂本擦乾淨衣服上的茶葉,手哆嗦著,攥著手帕按在桌子上,用這種辦法,控製身體不受控製的顫抖,視線落在訥訥出神的黃子澄身上,“這樣冒冒失失的話,以後就不要說了,你年紀也不小了,朱皇帝還活著!”
“是是是,恩師,學生知錯了。”黃子澄聲音顫抖,連連點頭,雙手撐著椅子扶手想起來,可渾身無力,怎麼也起不來。
胡惟庸看了眼呂本,從呂本這番話,他就知道,呂本也把此時殺朱四郎的後果,看的一清二楚了。
這很好。
他就怕,倒燕聯盟內部,有太多類似黃子澄這樣的糊塗蛋。
現在還不到時機。
得等!
等朱皇帝駕崩!
這父子兩活著時,對付任何一個人,都會引來地獄般災難。
可隻要其中一人死了。
另一人就好對付了。
當然,朱皇帝駕崩後,絞殺朱四郎的時間段,也隻有太子在位期間。
若是抓不住這個時間空窗。
等朱雄英繼位,那就又會形成類似朱皇帝、朱四郎雙龍同朝的局麵。
朱皇帝原本打算,讓太子和朱四郎形成這樣的局麵。
隻是,後來發現,太子和朱四郎,無法形成,類似他和朱四郎雙龍同朝的局麵。
於是,把所有的厚望,就寄托在朱四郎、朱雄英這對叔侄身上。
事實表明,朱四郎和朱雄英這對叔侄,的確沒有讓朱皇帝失望。
這就是他們一致認為,太子現在在朱皇帝心中,已經成為新舊大明過渡儲君的原因。
隻要等到朱皇帝駕崩,倒燕聯盟隱藏在太子的羽翼下,促使太子,發動整個大明的力量,絞殺朱四郎及其燕藩。
在這個過程中,他們這群代表保守派的倒燕聯盟要壯大。
一旦太子駕崩,就解決掉繼承人朱雄英。
到時候,無論是扶持朱允炆,亦或是扶持其他皇孫,都由他們倒燕聯盟說了算!
胡惟庸收斂思緒,看向齊泰,“齊泰,你這個禮部右侍郎分工中,有負責國子監這一攤子,國子監是什麼反應?”
他特彆需要知道,國子監的青年讀書人,對獻土獻民有什麼反應。
齊泰放下一直端著,沒喝一口的茶杯,“胡相,國子監的情況也不好啊,先有宋濂主動請求去燕藩,這幾天,那個戲子楊傑的劇組團隊,天天在國子監演新梁祝,這個新梁祝,太蠱惑人心了,我去看了幾回,隱約覺得,根本就是披著兒女情長的皮,在批判東晉的門閥集團腐朽肮臟,甚至,我懷疑,這部所謂的新編梁祝舞台劇,就是在借古諷今!”
“比如祝英台剛去書院和先生對答,安排座位的一幕,先生問乘坐幾輛車來的?是牛車?馬車?驢車?吃飯時吃幾個菜,祝英台回答和書院山長家一起吃……”
“加上幾個配角的演繹,觀看時令人捧腹大笑,可笑過後,我觀那些正在看的青年讀書人,全都沉默,甚至,隱隱露出感同身受之狀……”
……
胡惟庸唇角抽抽,臉各位凝重。
他沒去看。
雖然朱皇帝下旨了,朝中官員,無論品級,以及已經不為官的都可以去看。
可他為了爭一口氣,非但自己不去看,就連家裡人,都嚴禁去看。
雖然這些天,住在朱紫巷的孩子們,都在巷口嘰嘰喳喳,為了誰扮梁山伯、誰扮祝英台,誰扮大壞蛋馬文才吵得嘰嘰喳喳。
但他對這新編梁祝的內容知道的並不多。
也並未特彆重視。
現在聽齊泰描繪其中的一個片段,才真正意識到問題嚴重性。
這個入學分派座位的片段。
恰恰印證了,現在很多青年讀書人,在求學過程中遇到的問題。
因為出身高低,在課堂中被區彆對待。
同樣折射出了,大明內部,嚴重的尊卑貴賤之分!
蠱惑性太強了。
怪不得,方孝孺這個革新餘孽,想要把這梁祝舞台劇,照搬回中原。
對許許多多青年讀書人的鼓動性太強了。
即便很多士紳人家出身的讀書人,在這個尊貴卑賤等級無處不在的環境中。
求學過程中。
也總會遇到,比他們身份更高的同窗。
也受到過這樣那樣的委屈。
以前大家都習慣了。
所以每個人,都削尖腦袋,爭著做人上人,以求地位高一點、再高一點。
可燕藩給出了另一種出路。
所有人都要被製度框架,進行一定程度的限製。
沒有人的身份特彆高。
民間社會的整體風氣中,沒有那種強烈的尊卑貴賤。
他雖然沒去過燕藩。
這些年,也一直關注。
據說,有錢人家雇傭的仆從,都不叫仆從家丁了。
叫雇工!
至於那種常駐雇主家的仆從,大多都是同姓、同村。
在家裡麵,雇主也不會對這些人非打即罵了。
雇主家的家人,會稱這些人吳嫂、王嬸之類的帶有尊敬的敬稱。
因為如果燕藩的富人,學大明這樣對仆人非打即罵,大多數人,沒人乾!
因為人家去工廠能拿身股、做農民,鄉土村社百姓地位現在也不差,官員不敢把百姓當牲口對待,並且,搞鄉土村社也能富裕。
這麼多出路,誰還願意給彆人當仆從。
燕藩特殊政體製度下。
百姓出路多,政經地位的提高。
發展形成了一種,迅速消滅尊卑貴賤,人與人之間,關係較為平等,社會風氣平和的特殊人文環境。
一部梁祝舞台劇,喚醒青年讀書人求學路上所遇,不公正區彆對待的委屈,而燕藩又在削尖腦袋做人上人之外,給出了另一條出路。
一群愣頭青,看了這樣一部舞台劇。
可想而知,會發生什麼!
這就是邪端啊!
妖風邪氣,真的要彌漫進入大明了!
恐怕,到時候,很多愣頭青青年讀書人,哪怕出身士紳,都會造自家的反!
太可怕了!
可現在根本無法阻止,方希直和太子同為宋濂的關門弟子,若是太子不是皇子,還得稱呼方希直一聲師兄呢!
太子庇護方希直。
而朱皇帝又支持方希直搞。
雖然離開金陵城,到了地方上,地方保守派能給方希直設置障礙。
但終究無法直接將此事扼殺。
此等妖風邪氣一旦蔓延開來,必將蠱惑一大批青年讀書人。
……
胡惟庸一邊思索,一邊聽著。
“據楊傑團隊預告,幾天後,大年當天,他們的舞台劇就要來到最高潮,也是整個舞台劇最為精華、精彩的一部分,祝母與梁山伯的矛盾。”
“現在,國子監的讀書人都盼著這一天,而且,據傳,陛下已經對外宣布,大年這一天,陛下不會在宮裡看了,也要去國子監看看,我猜測,陛下也已經察覺,這部舞台劇針砭時弊,借古諷今的內核,也想在這個劇情高潮處,去看看國子監讀書人的反應。”
齊泰略微停頓,看了看呂本三人,見三人臉色很不好,還是繼續說道:“至於獻土獻民這件事傳出去後,的確在國子監引起很大震動,對於百姓來說,獻土獻民之事讓他們更向往燕藩,很多人生出遷徙燕藩的念頭,他們隻是想著吃飽吃好,可對於國子監的讀書人來說,卻十分清楚,這獻土獻民能在周王朝滅亡之後幾千年重現,意味著什麼。”
“可以說,國子監的讀書人已經明悟了,這場文明高度、文化正統之爭,燕藩已經略勝大明一頭。”
“同時,也恰是獻土獻民之事發生後,促使國子監的讀書人,更加重視這部新編梁祝,更加喜愛這股妖風邪氣。”
哼!
微哼聲響起。
眾人齊齊看向呂本。
呂本環視眾人,冷笑道:“獻土獻民?咱們都知道,大野五郎叛亂集團,現在隻是掌控了倭國三分之一的疆域罷了,本身代表不了倭國,其次,他朱四郎也極有可能,在出兵倭國這件事上,狠狠栽個跟頭!”
胡惟庸眉角微挑,忙追問:“呂大人是聽到了什麼風聲嗎?”
呂本含笑點頭,撫須,得意洋洋道:“這也是我今天召集你們來府的主要目的,前天,也就是送走小早川仲業的第二天,朱四郎造訪了東宮,和太子提及,希望由太子,通過王美人聯絡高麗國,他出兵倭國,需要在高麗借用一個港口,作為後勤補給點……”
“你們知道為什麼,他明明可以直接在鹿兒島大野五郎叛亂集團的疆域內直接登陸,卻要在高麗接一個後勤補給點嗎?”
胡惟庸恨極了呂本炫耀式賣關子,可還是耐心等著。
“因為他怕失敗!對太子,他沒有任何隱瞞,他提及了倭國現在的現狀,諸侯集團,把滅倭皇全族的臟水潑在了大野五郎叛亂集團身上,倭皇可和咱們中原的皇帝不同,這個存在千年的萬世一係,可是倭國百姓的精神象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