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汙蔑我師傅!”
吱呀!
外麵對峙中,一群男孩子身後的殿門打開。
妙錦、春曉二女,帶著其他幾個少女從裡麵走出來。
這群年齡更小些,一直幫忙守著殿門的男孩子看到春曉出來,鬆了口氣,“師姐。”
春曉衝師弟們笑著點點頭,走到為首官員麵前。
她早不是土橋村那個,隻認得衙役、縣太爺的村中小姑娘。
從對方官服,就能判斷出,對方是陝西布政使!
布政使都親自下場了。
這次攻訐師傅的浪潮,有些太大了。
之前外麵的對話,她們都聽到了。
什麼師傅為了儲君之位,陷害太子,坑殺數十萬將士。
這都是些混賬話!
不過,主力大敗,太子重傷這些消息,應該是真的。
這些人分明就是抓住了這次汙蔑師傅的機會。
地方都開始行動了。
金陵呢?
春曉壓下心中擔憂,衝為首布政使微微一福,“小女子拜見孟大人,不知孟大人因何緝拿我們?”
陝西布政使孟公麟看著春曉一群孩子。
燕王朱棣對這群學生如何。
不說天下皆知吧。
他們這些官場為官的人,基本都清楚。
那可是一直帶在身邊撫養教導!
不知多少人羨慕呢!
三個年齡大點,嶄露頭角的有楊東旭、劉民豐、蘇春曉。
其中,又以楊東旭、蘇春曉為最。
楊東旭據說已經是燕王的左膀右臂,在燕王治下,軍政兩參!
楊東旭相比蘇春曉。
在大明內的名聲並不大。
這位蘇春曉姑娘才是真正的名聲很大!
小小年紀,就聞名金陵。
給那些普通婦女接生也到罷了。
可這蘇春曉還給很多權貴接生過,就連王美人為太子爺生的第三個兒子,都是蘇春曉接生的。
此女更是耿家兒媳。
雖說,耿家因此事,已經把耿瑄逐出家門。
可誰知道,真動了蘇春曉,人家耿家會不會惱怒。
還有剛才與他有理有利有節對談的夏原吉。
其父夏時敏和燕王朱棣,同是土橋村籍。
並且還是同窗。
當年燕王先被點狀元後。
夏時敏就在正式殿試中,被點了狀元。
一考兩狀元!
當時傳為美談。
夏時敏如今雖然官位不顯,隻是一名七品翰林院官員,可據說,陛下都十分青睞。
可他也不得不行動。
昨天太子北征,主力損失慘重,太子本人更是重傷昏迷的消息傳來後。
今天,臨近有頭有臉的讀書人、士紳,以及下麵官員,紛紛跑到他的布政使衙門。
提出:瓦剌部被燕王牽製在東線,為何出現在西線?致使太子大敗,身負重傷,昏迷不醒?
這個質疑一經提出。
就變成了有關燕王朱棣的陰謀論。
其實什麼陰謀論。
大家都很清楚。
無論燕王有沒有做,大家都想抓住這好不容易的機會,將燕王一棒子打死!
京中的太子係、敵視燕王者,肯定也會行動。
地方上的士紳、商賈、官員同樣也會行動。
以燕王謀害太子的名義,殺朱棣,或逼反朱棣。
許許多多人,都不想此王繼承儲君之位。
而且,一旦燕王被打上謀逆的標簽後。
他的鄉土村社、雇工身股製呢?
大夥兒就能進行汙名化,然後逼著朝廷,蠱惑百姓徹底廢止。
將這隻被放出來的惡鬼,再次裝入盒子中!
現在拘拿燕王的學生,也是為了逼反燕王添柴加火。
他不乾也不行。
陝西的士紳、官員都要他表態。
在這種情況下,他若是不乾。
傳到京中太子係耳中,會留個什麼印象?
同情燕王者?
或者,直接給他打上,燕王派的標簽?
而且,他也想乾!
燕王那套鄉土村社、雇工身股製對大家利益損害太大了!
朱棣若是繼承大明江山,還指不定要做多少損害大家利益的事情。
陛下在位,已經壓了大家這麼多年。
左盼右盼,盼著陛下一年比一年老。
難不成,再等來一個,比陛下更厲害的皇帝?
當今陛下那一套,嚴懲百官的手段,大夥兒雖然膽戰心驚,可其實正所謂上有政策下有對策。
那些規矩,大家隻要裝一裝就行了。
可燕王朱棣做事不同。
鄉土村社、雇工身股製經過這麼多年觀察,大夥兒也都看明白了。
都是提升百姓財富和政治地位的手段。
政治就是權力!
每個小民分走一點點,千千萬萬小民集合起來分走的權力,都是十分驚人的!
他們配嗎!
想到這裡,孟公麟咬牙,心頭一狠,冷冷道:“蘇姑娘,你師傅朱棣,陷害太子,致使數十萬將士枉送性命,而本官接到舉報,你們遊曆天下,是受你師傅指派,聯絡地方官員、豪強,企圖圖謀不軌,本官為天下考慮,不得不拘拿你等!”
如今,從中樞到地方,從官員到士紳,都想要借機徹底扼殺朱棣。
他不信,會失敗!
蘇春曉唇角浮現笑容。
後麵的孩子們也都笑了。
這不就是欲加之罪嗎?
可這位孟大人,確定能承受住師傅的怒火?
蘇春曉被氣笑,深吸一口氣,溫言道:“布政使大人,做事一定要三思而後行,我們都是些小民百姓子弟,無足輕重,可你知道,你們的盲動、妄動,會給大明帶來什麼後果嗎?”
他們跟在師傅身邊好幾年了!
很了解師傅的脾氣。
這群人在玩火!
“你們有點火的能力,可你們點火前,想過將來怎麼滅火嗎?”
孟公麟詫異看著這群還能笑出來的孩子。
尤其是蘇春曉。
不愧是朱棣的學生。
盲動、妄動!
簡單兩個詞,四個字總結。
氣勢十足!
“孟大人!”徐妙錦走了出來,指著春曉等人:“你知道陛下是春曉他們的什麼人嗎?”
“整個金陵百官都知道,陛下親口要求春曉他們稱呼一聲師公!”
孟公麟鄭重拱手:“徐小姐,陛下若是知曉燕王及其學生的罪行,也一定會肯定下官所作所為!”
這位徐家三小姐,他不想得罪。
徐妙錦被氣笑了。
虛偽兩字,都快明晃晃寫在這位孟大人臉上了。
微微湊近,用隻附近三人能聽到的聲音低語,“我姐夫的學生采綠,還是太孫鐘愛之人,孟大人,我知道你有你的難為之處,你可以拘拿我們,但你最好確保,我姐夫的這些學生,不會在你管轄區域內出事,否則,不光我姐夫不會放過你,恐怕,就連太孫將來都不會放過你!”
她提及陛下是春曉他們的師公。
孟公麟都不準備收手。
如此可推斷。
被控製是免不了的了。
但她的確保,春曉她們不會出事!
姐夫再加太孫,倒要看孟公麟的狗膽有多大!
“孟大人可能不知,太孫跟隨我姐夫這幾年,天天和我身後這些師兄師姐相處,一起讀書,一起吃飯,一起玩鬨,他們的感情很深的!”
……
孟公麟的臉色已經變了又變。
太孫鐘意朱棣學生采綠之事,他不知道啊!
逼反燕王,將來登基繼承大明的也是太孫。
他若是傷害麵前這些少年少女。
恐怕太孫自己掌權後,第一個就要清算他!
但現在不抓也不行。
會得罪很多人。
同時,就如徐家三小姐所說,蘇春曉等人在他的轄區出事,他都要背黑鍋。
現在隻能由他控製起來。
即滿足許多敵視朱棣者的心思,同時也保護起來。
看情況再做打算。
或許,到時候把那個叫采綠的姑娘,給太孫留下,給朱棣其他學生,按上幾個罪名就行了。
想通後。
孟公麟後退一步,猛地揮手,冷冷喝令:“來人,把燕王朱棣這群學生抓回布政使衙門!”
一群衙役,手按刀柄圍上來。
他們可不敢拔刀。
燕王這等人物,他們沒見過。
可威名早已傳遍天下了。
孟公麟看著衙役的舉動,鼻子都快氣歪了。
這群狗東西,往日最是囂張跋扈,今天做事怎麼這麼講規矩了!
徐妙錦湊到春曉身邊,低語:“告訴采綠和夏原吉他們,不要怕,孟公麟不敢抓我,我馬上啟程出塞尋找我姐夫!”
她必須儘快把中原的情況告知姐夫。
現在回金陵沒用。
隻有姐夫做出反應,中原這邊,仇視姐夫的人,才會感到害怕。
可姐夫現在怎麼樣?
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姐夫的消息了!
西線瓦剌部被抽調到東線,是不是姐夫已經……
她不敢往下想了。
姐夫若是出事,阿姐和雍鳴他們……
春曉笑著點點頭。
隨即帶著師弟師妹們,在衙役戒備下,從華清池出來。
華清池外。
早圍滿了士紳。
士紳們目睹春曉等人被拘拿,頓時激動議論。
“太好了!”
“已經控製朱四郎的學生,隻要金陵再發力,此番,我等必能撥亂反正!”
“哈哈,太解恨了!這幾年所有的怨氣,都能一吐為快了!”
……
春曉等人看著士紳們一個個囂張狂笑的模樣。
眼底擔憂一閃而逝。
他們作為師父的學生,便如此。
師娘、師弟師妹他們在金陵,又會受到怎樣的對待?
師公肯定不會被流言蜚語影響,會護著師娘和師弟師妹吧?
可師公也隻是一個人。
現在,想要置師父於死地的,是官員、士紳。
而這批人是師公管理天下的一隻隻臂膀。
這些臂膀和師公意見相左
師公能控製住,暗處對師弟師妹射來的暗箭嗎?
徐妙錦目睹春曉等人被帶走,陝西士紳官員高興得意的模樣,翻身上馬,快馬加鞭,衝向北方。
……
於此同時。
金陵,午朝。
紀綱風塵仆仆跪在奉天殿中央。
百官已經吵翻天了。
“陛下,西線本被燕王牽製的瓦剌部十五萬精銳,為何出現在東線?”
“太子重傷昏迷,歸根結底,都是因為西線瓦剌部秘密被抽調東線!”
“燕王在其中扮演了什麼角色?值得商榷!”
“臣請陛下,馬上下旨,剝奪燕王兵權,同時命北征前線魏國公、中山侯等人,控製燕王,將燕王押解回朝受審!”
……
龍庭上。
雄英、雍鳴站在朱元璋身邊。
雍鳴抿唇,小手微微捏緊,努力保持冷靜。
阿爹還不知怎麼樣,朝中這些人,卻恨不得把阿爹生吞活剝了!
阿爹為大明做的還不夠多嗎?
雄英也努力保持冷靜。
他既擔心父親安危,又替四叔感到不值!
四叔和他說過,鄉土村社、雇工身股製前期的確會損害士紳官員的利益,可當兩項政策全麵推行,天下整體富裕後。
精英層在財富分配中的比例是會下降。
精英層到時候,大概隻能占據天下財富的四成左右吧。
可他們占有的財富總量會擴大!
福建地方的精英層已經證明了這一點。
這些人難道看不透嗎?
他們看到了。
可這些人,哪怕知道財富總量會變多,可他們更在乎,財富占比。
財富的占比,決定了權力、地位、說話分量的占比!
這群人,隻一味想要撈好處,舍棄一丁點利益,都好像殺了他們爹娘妻兒。
不知道,等刀架在脖子上,真要夷其族時。
這些人會不會後悔!
啪!
某刻,猛地拍案聲響起。
嘈雜聲瞬間落下。
朱元璋黑著臉,拿出一張信報,冷冷道:“幾天前,蔣瓛就給咱秘密送回消息,和林已經被老四攻克,老四陸軍第一鎮一萬人,十日內,千裡奔襲和林,和林一戰,一個鎮打到最後,損失了四千人,四成啊!”
……
百官震驚。
雄英、雍鳴驚愕看向朱元璋。
朱元璋眼神淩厲,繼續盯著百官,怒道:“陸軍第一鎮是老四的私兵!這一戰,為了朝廷,戰損了一半多!從和林出發奔襲捕魚兒海時,隻剩六千多人!”
“這就是你們口中的陷害太子!”
百官瞬間凜然。
以往陛下提及太子,必言標兒。
大夥兒幾乎沒聽陛下,用‘太子’這個稱謂,稱呼太子。
陛下對太子不滿?
因何不滿?
太子現在都重傷昏迷了!
陛下難道不該心疼嘛!
“陛下!”一名藍袍六品言官突然站出來,大聲疾呼道:“燕王這些舉動,未嘗不是做賊心虛!刻意的表現!此地無銀三百兩,太明顯了,太子主力出事,定是燕王刻意設計!”
“當今天下,誰不知道燕王領兵能力!”
“為何,燕王這回卻沒看出北元一方的計謀,燕王就是在將計就計!”
……
這名六品言官還在說。
劉伯溫眉頭緊擰。
這是太子係的一名官員。
對方為何突然如此激烈?
很簡單。
陛下剛才表現出對太子的不滿,刺激到了太子係的人。
陛下這是火上澆油啊!
哢哢……
朱元璋緊緊握拳。
他也已經意識到了。
他不是對標兒不滿。
隻是恨鐵不成鋼!
此番,標兒犯的錯實在太多了!
又加標兒重傷昏迷,他擔心啊!
這個兒子,是他二十幾年,耗儘無數心血教導培養的接班人。
現在卻重傷昏迷,生死未卜。
他這個做父親的焦急啊!
情緒一時沒控製好,沒想到卻刺激到了太子係一些人。
“來人!給朕把這個無事生非的混賬拖下去杖斃!”朱元璋眼中寒芒一閃而逝。
今天不殺人,這群朝臣,怕是要糾纏不休了。
他還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處理!
沒工夫和這群彆有用心之輩扯皮。
門外值守的禁軍衝進來,拖著這名六品言官往外走。
“陛下,燕王陰謀陷害太子,死罪!”
“諸位同僚,燕王的真麵目終於暴露了,諸位同僚,抓住機會,絕不能……”
……
言官大喊著被拖出去。
很快慘叫聲傳來,緊接著漸漸減弱。
百官寒蟬若驚。
都知道,這名以死都要阻止朱四郎繼承大明江山的同僚,真的死了!
“劉伯溫、李善長到禦書房,退朝!”朱元璋丟下一句話,起身,黑著臉,帶著雄英、雍鳴離開。
走出奉天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