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中午。
“燕王又打贏了!”
“之前金陵很多人還說,三峽口不好打,說什麼,燕王在三峽口肯定會遭遇一場苦戰!”
“是苦戰啊,燕王偏師,打了兩天呢!”
“哈哈……老張,你這陰陽怪氣的話,可彆讓那些讀書人聽到。”
……
三峽口大勝的消息傳回金陵。
金陵百姓頓覺揚眉吐氣。
捷報未傳回前,那些讀書人評頭論足,說什麼,燕王即便能攻克三峽口,也一定要付出巨大傷亡。
大夥兒聽聞,就私下議論不可能。
那些讀書人聽到了。
還要湊上來罵大夥兒一句愚民!
說大夥兒盲目崇拜燕王?
有些讀書人更是過分,竟然寫什麼戰況分析。
交給街邊酒肆的說書人,大張旗鼓分析。
描繪三峽口地勢艱險。
說燕王偏師,是什麼諸皇子聯軍,皇子們都沒領兵打仗經驗。
甚至有人隱晦預測,燕王可能遭遇人生以來,最大的失敗。
大夥兒當然不相信了。
可架不住,人家說的頭頭是道。
都開始替燕王擔心了。
現在事實證明。
這些喜歡出風頭讀書人的話,真不能聽,不能信啊!
這類讀書人說話。
他說東,大夥兒應該往西。
他說左,大夥兒就要往右!
……
朱府。
“阿姐,這回讀書人的信譽,在百姓心中算是破產了。”
徐妙音抱著金豆子,笑的前俯後仰,“現在外麵的百姓都在議論,讀書人說往左,大家就應該往右!”
徐妙雲看了眼坐在旁邊的烏雲琪格,含笑嗔目道:“你都是出嫁的人了,彆這麼嘻嘻哈哈。”
三峽口捷報的消息傳回後。
她也鬆了口氣。
這些年。
大明的政治氛圍十分寬鬆。
原因有很多。
首先,父皇比以前越來越自信了,更能容得下各種聲音。
其次,過去幾年,朝廷在全力推動鄉土村社,以及為北征備戰。
都需要寬鬆的政治氛圍。
如果政治氛圍針尖對麥芒般緊張。
必然會有很多本來利益受損的人,跳出來,指摘鄉土村社、以及備戰北征。
政治氛圍寬鬆。
朝廷做朝廷的。
這些利益受損的人,適當讓他們去茶樓酒肆、勾欄場所發發牢騷。
人的情緒,通過嘴巴,在茶樓酒肆、勾欄場所宣泄出來。
總好過,這群人利益受損,情緒無處發泄,最終鑽牛角尖,偏激的把矛盾拱到朝堂上。
就和四郎在福建做事一樣。
士紳讀書人可以罵他。
但不能乾擾、破壞四郎施政。
大儒吳海破壞四郎施政,那就隻能送吳海先生赴死。
但也緊緊隻是一個吳海。
其他腦袋發燒發熱的讀書人。
除了被丟到東番搞鄉土村社,四郎再未懲處任何一人。
以至於,直到現在,福建還有很多士紳讀書人在罵四郎呢。
商賈豪強資助鄉土村社、雇工身股製研究學社,除了他們認同了四郎的思想。
其實,也有討好四郎的意思。
通過資助讀書人,研究鄉土村社、雇工身股製。
擴大這一理念在讀書人群體的支持者。
一來,討好四郎,以此對抗福建的牢騷聲、咒罵聲。
二來,這群因鄉土村社、雇工身股製受益,且接受這一理念的商賈豪強,希望通過擴大讀書人的支持,確保這一理念不被顛覆。
……
總之,整體寬鬆的政治氛圍。
就導致了,大明境內的讀書人十分活躍。
就像金陵內,出現了很多讀書人意見領袖。
這些人通過傳播自己的意見,迅速蘊養聲望,無非就是想走捷徑罷了。
此番四郎偏師一路,進攻三峽口。
百姓十分關注。
對於這些亂頭養望的意見領袖來說。
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肯定要積極發表言論。
若是判斷對了。
聲望瞬間就會高漲無數倍。
加之,朝中有些人不希望四郎風頭太盛,想在百姓心中潑潑涼水。
就讓這些意見領袖們,在城中積極發表有關三峽口一戰,一定會十分艱難的分析。
而且,很多懷著客觀中立的文武朝臣,都預測三峽口不好打。
於是,金陵城內。
對四郎攻克三峽口的輿論,就出現一邊倒的悲觀傾向。
要說她不受影響。
那是不可能的。
不過,就如妙音所說。
此番,金陵比較有名,充當意見領袖的讀書人,算是一個跟頭,栽的灰頭土臉。
當然,並非所有人都對四郎攻克三峽口很悲觀。
一個叫解縉的意見領袖,就堅持認為,三峽口難不住四郎。
無論是誰。
她對這群意見領袖並無特彆好感。
有人年輕,喜歡虛頭巴腦,指點江山發表言論。
可就是不肯踏實實乾。
有些意見領袖就更不齒。
為名利,亂頭養望!
“嫂子,這些意見領袖,朝廷就不管?”烏雲琪格突然開口。
她剛來大明時。
還沒這種情況。
這些年,這種情況越來越熱鬨了。
有時候,這些所謂意見領袖說的事情,實在讓人恨得牙根癢癢。
就比如,義兄朱粗魯領兵回朝半年前。
關於朱粗魯的議論突然多了起來。
而她也突然成為了被這些意見領袖評頭論足的對象。
也就她隻是個俘虜。
這裡是大明!
要是換草原,她必然騎馬操刀,即便追到天涯海角,都要砍下這些亂嚼舌根家夥的狗頭!
好在,等朱粗魯回來後。
這群膽小鬼,突然息聲,不敢再瞎說半個字。
整個大明上上下下,都知道,義兄朱粗魯那是把嫂子捧在手心裡。
徐妙雲看向烏雲琪格,含笑道:“四郎說,這些意見領袖彆有目的的聲音,雖然聽著讓人惡心,短時間內,還能造成一些負麵影響,長遠來看,反而是一件好事。”
徐妙音、烏雲琪格好看的眉角微挑,詫異看著徐妙雲。
徐妙雲笑著解釋,“其實,四郎也是受張三豐張真人啟發,張真人說,沒有黑,就無法證明白存在,沒有惡,就無法證明真善美之好。”
“彆有用心的言論,隻要不影響大局,影響一點局部,沒什麼不好,彆有用心,就一定會被戳穿,在戳穿證明的過程中,百姓就接受了一次實踐教育……”
四郎在福建時,經張真人提醒後。
就明悟,這是訓導百姓,啟發百姓的一種好辦法。
讓所有百姓都讀書識字,根本不現實。
不,即便讀書識字,糊塗蛋不一樣很多嘛。
隻有一樁樁一件件實實在在的事情發生了。
即便是不識字的百姓經曆了。
也能增長教訓。
而且,百姓不識字。
更珍惜經驗教訓。
她無法判定。
大明這種寬鬆氛圍,能持續多久。
但可以肯定。
四郎海外建立的基業,肯定要逐步提倡寬鬆氛圍。
隻要不影響大局,借此訓導民眾,迅速掌握一定辨識能力。
……
治國無非就是以愚治民,還是以‘開智’治民。
四郎顯然更認可‘開智’。
以愚治民,民智未開。
治理天下是更簡單一些。
可統治一群沒有開民智的百姓。
彆有用心之人,太容易顛覆了。
他們以外來人,統禦異域百姓。
若是以愚治民。
更容易被人利用顛覆。
大明內部,一些敵視他們的人,都有可能去資助異域一些失敗的精英層,挑起族群矛盾,打著驅趕外來者的旗號,顛覆他們。
隱患如此之大。
還不如直接開民智。
首先在統治疆域內,推行鄉土村社、雇工身股製。
民智開。
底層百姓總會明白,到底是接受他們的統治好,還是接受原本王朝的統治好。
經濟利益暫時穩定民心。
然後用包裝在鄉土村社和雇工身股製的中原文化,灌輸同化異域之民。
同時吸納一些異域傳統文化。
同時,在一些日常總要影響每個人的方麵。
比如服飾、發飾、飯食方麵。
摒棄大明文化、摒棄異域文化,提出一種全新文化。
比如,服飾方麵的分體式衣服。
比如,四郎從福建招攬了一批廚子。
什麼都不做。
專門研究新的烹飪方式。
又比如。
進忠正在帶著一群讀書人,對四郎提出的拚音法進行修改。
當初她幫著四郎修繕的拚音法,是在金陵話的基礎上,弄出來的。
現在正在修訂的這部拚音法,口語發音,和各地口音都不一樣。
有些類似北方話。
卻又不完全像。
總之,無論是服飾、發飾、烹飪、亦或是‘官話口音’,將來都要通過他們這些人帶頭。
形成潮流。
最終,結合教育。
徹底形成一種新華夏文化!
從而形成統治內,所有人對這種文化的自豪、認同。
總之,就是把始皇帝做過的,書同文、車同軌重新做一遍。
不過,吸取始皇帝,強硬推行秦製的教訓。
他們不會強行推行明製。
華夏文化要包含在鄉土村社、雇工身股製、新服飾、發飾、烹飪、‘官話口音’,包容吸收一些,不重要,不影響大局的異域文化。
以新華夏文化的麵貌示人。
始皇帝強推秦製。
六國百姓強烈感受到,秦製要征服他們。
是人就有逆反心。
而提倡一種,有彆於明製,但精髓卻是華夏文化的新文化。
就不是他們這群外來者,征服異域之民。
而是雙方文化碰撞,包容兼蓄,產生的一種新文化。
隻不過是華夏文明更優秀。
占據了主導地位罷了!
這樣更溫和一些,從而達到,隱患最小,反抗心理最小的同化目的。
如此。
將來雍鳴繼承基業。
也不怕,隱患太多,強勢壓著的火山爆發,重現秦朝二世而亡的結局。
“四嬸兒……”
門外突然探入一個腦袋,打斷徐妙雲思緒。
烏雲琪格瞪了眼娜仁托婭。
娜仁托婭笑道:“海軍俞統製回來了,在殿外求見四嬸兒。”
俞靖?
徐妙雲微微愣怔。
隨即起身,帶著徐妙音二人,往外殿走去。
俞靖帶著幾個海軍將士,扛著大袋小袋走進來,見到烏雲琪格懷中的金豆子,頓時笑了。
等金豆子長大了。
非得讓金豆子,喜歡上他們海軍的堅船利炮!
和陸軍爭寵,必須發揮渾身解數!
啪!
立正行禮後,指著地上堆成小山的袋子,“王妃,這些都是東番和呂宋的一些特產,我離開時,明月讓我給王妃帶上。”
徐妙雲含笑點點頭,詢問:“你們回來,有沒有入宮?”
俞靖搖頭。
王爺雖然不在金陵。
可王妃在呀!
他們是燕王海軍。
又不是朝廷海軍。
肯定先來拜見王妃。
徐妙雲微微皺眉。
俞靖忙解釋,“王妃,卑職主要是有事情,需要找王妃商量。”
徐妙雲耐心聽著。
“回來途中,聽說王爺張北大捷後,同行北上的福建海商,就提議搞個博覽會,免費讓金陵百姓試吃、試用、觀摩海外貨品,抵達金陵後,又聞王爺三峽口大捷,這群豪強商賈,就對開博覽會的想法更加堅定了,卑職不敢擅自做主……”
他可是知道,他們這位王妃的才能。
大家本來就是功勳二代子弟。
王妃閨閣時就很優秀,很出名了。
這些年,在王爺身邊,不是金陵本地的兄弟們,以及東番百姓,隻覺王爺把王妃捧在手心。
可隻有他們這些熟悉王妃的人知道。
若是王爺真有個三長兩短。
王妃一介女流,也能支撐起王爺留下的這片基業!
徐妙雲微微皺眉,點頭,略作沉吟,說道:“給王爺大捷賀這個提法不好,這樣吧,就以恭賀朝廷大捷,又為推銷海外稀奇貨品,向陛下奏請,在金陵舉辦一次免費博覽會……”
若單純隻是為四郎賀。
她會毫不猶豫拒絕。
四郎不需要這份風頭。
也不能喧賓奪主。
此戰,大哥才是主角。
不過,博覽會的好處多多。
海商想開發海外貨品,在大明的銷售網絡。
從中盈利。
這是海商的打算。
她則希望,海外的新鮮事務,能為大明帶來新氣象,以及經濟利益。
比如香蕉之類果蔬。
香料。
百姓種植,既能多一樣果腹之物,豐富日常食物來源。
同樣能創造經濟價值。
若是四郎在,一定會想辦法促成這場博覽會。
四郎想做的事情。
就是她想做的。
……
俞靖連連點頭,就是有些小遺憾。
他們隻是想為王爺大捷賀。
不過,王妃提議,為北征大捷賀的原因,他也清楚。
“王妃,要不,你和卑職入宮,請陛下、娘娘同意這次博覽會,卑職……”
俞靖訕笑撓頭。
讓他操船打仗,他肯定不怕。
可這種事,還真有些難為他。
擔心辦砸了。
尤其是在皇帝麵前。
打小,他見了皇帝就發怵。
徐妙雲略微沉吟,笑著點頭,“好吧,正好我也有些日子沒入宮給陛下娘娘請安……”
也沒去看看兩小家夥。
尤其是祈嫿那個瘋丫頭。
她不盯著。
父皇、母後又慣著這個長孫女。
還不知道怎麼瘋呢!
俞靖頓時高興樂了。
……
徐妙音、烏雲琪格送徐妙雲出來,不由愣怔。
寢殿台階下。
放著一個巨大木籠子。
娜仁托婭蹲在旁邊,好奇看著籠子內,四隻色彩斑斕的大鳥。
正在逗弄四隻十分好看的大鳥。
徐妙雲扭頭看向俞靖,“這是孔雀吧?”
俞靖忙解釋:“王妃,是孔雀,不過這是巴拉望島特產的一種孔雀,駐守巴拉望島兄弟們捕捉的,飼養了好幾個月,確定能養活,才讓卑職帶回來,送給小祈嫿的,絕不是給雍鳴的,世子應該跟著我們海軍,學習海戰,卑職肯定不教世子玩物喪誌……”
俞靖忙不迭補充。
徐妙音、烏雲琪格都被逗笑了。
徐妙雲看了眼俞靖,無奈搖頭笑笑。
要說會搞關係。
俞靖這個海軍統製。
可比陸軍第一鎮統製譚淵,無恥百倍。
譚淵到底不是高門大戶出身。
做事老實巴交。
沒俞靖這麼不要臉。
她百分百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