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回,我帶你們去見見太子……”
湯和忽然轉頭說的話,讓丘福、朱能全都愣怔了。
他們並不想和太子產生過多聯係。
湯和見兩人臉上,下意識,一閃而逝的抵觸,微微皺眉,笑問:“怎麼,你們身為大明武將,竟然不想親近未來儲君?”
他還是低估了,兩人和老四的關係。
丘福、朱能對視。
丘福抱拳道:“總兵,其實……其實我們想將來去追隨燕王!”
剛才已經暴露了太多。
但結義之事絕不能說。
養寇計,更要一輩子埋藏在心底。
哪怕,老四做這件事,對朝廷而言,本身出發點是好的。
但老四的行為,實則已經越俎代庖,越權了。
陛下或許不會多想。
可太子呢?
哎!
湯和默默歎了口氣,看著二人。
這兩年輕小將他十分看好。
他、徐達這些人,算是大明武將中的第一代,跟隨朱皇帝,開創、奠定了大明軍。
藍玉、沐英這些中青代,算是第二梯隊。
他們這些第一代的老家夥,終究是要退位讓賢的。
而且,未來的戰爭,也未必是他們這些老家夥能玩轉的。
一年前回朝,和朱皇帝商討在遼東方麵,驅逐納哈出時,參觀正在組建的新軍,他就敏銳察覺到,戰爭模式變了。
他們這些老家夥,將來知趣點,應該主動把機會留給年輕人。
如果繼續眷戀權位,不但是占著位置不拉屎。
將來,還很有可能,在戰場上,狠狠栽跟頭。
他可不想著,前半生打下的一世英名,因為貪戀權位,將來狠狠栽跟頭,成為天下笑話。
他們這些老家夥,無論願不願意,將來都要退出權力舞台。
他估摸著,也就十幾年的時間了。
他們退了,藍玉、沐英這些中青代,第二梯隊勢必就要完全走上軍中最前台。
可第三代呢?
老四麾下,一些年輕人已經展露頭角了。
比如譚淵、張武、周浪……
跟隨老四從草原回來那五百多人,可是一批優秀的年輕種子。
據悉,現在都被編入陸軍第一鎮、第一混成協,擔任中高級將領。
就朱家老四調教將領的手段,這些將領,未來可期!
明日的檢閱、對抗演練,或許就能看出更多端倪了。
所以他對明日十分期待,尤其是對抗演練。
可朝廷這邊呢?
或許是他們這些老家夥,和藍玉、沐英這些中青代光芒太耀眼,也很少有年輕將領表現的機會。
這些年。
嶄露頭角,表現出色的年輕將領少之又少。
也就丘福、朱能,外加還有一個名聲開始凸顯的瞿能。
相比大明百萬雄獅。
年輕一代就這麼三個表現亮眼的將領,是不是太少了?
看看他們這一代。
名將勇將有多少?
至於他們這些功勳之家的二代子弟?
老三家的輝祖,雖然沒有展露軍事方麵的才華,可這些年跟著老四,應該學到東西了。
他家?
算了,不說也罷。
都是些中人之姿。
安安分分,老老實實,守著他掙下的這份家業,憑資曆和苦勞,不被淘汰出大明權力層就行。
……
作為大明軍的締造者之一。
他也想在退位讓賢前,為這支軍隊做點什麼。
現在,丘福、朱能竟告訴他,想追隨老四出海?
這怎麼能行!
“陛下對你們恩厚如山,你們就是這麼報答陛下!”湯和有些激動,“老四他缺你們兩個?”
丘福、朱能都想跟著老四出海。
讓他看到了一種十分不好的苗頭。
丘福、朱能或許是因和老四關係親厚。
可,是否,大明境內,一些真正拔尖的人才,更喜歡老四那邊日新月異的變化?
這是極有可能的!
長此以往下去,對大明來說,這可不是好事。
丘福、朱能沒想到,湯和情緒這麼激動。
相互對視,苦笑不敢再說話。
湯和看了眼二人,沒說話,徑直帶著二人來到東宮。
……
朱標書房。
“太子,中山侯帶丘福、朱能回朝求見。”
朱標等人正在書房議事,外麵值守的人匆匆進來彙報。
朱標微微愣怔,隨即,快步往殿外走去,看到湯和時,笑道:“二叔,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湯和看著意氣風發的朱標,不由笑了。
他能清晰感覺到。
太子這些年變化很大。
笑道:“剛回來,來給太子請安,聽說太子正帶著新軍將領……”
“二哥,你可是趕上了。”藍玉笑著打趣。
兩方人進入書房後。
湯和給朱標介紹了丘福、朱能。
“拜見太子。”
朱標笑著扶住二人,“孤早聽說你們了,說起來,你們才是咱們大明軍中,率先開始革新的人,來,孤給你們介紹一下新軍將領……”
話中,朱標拉著二人來到藍玉、沐英等人麵前。
“東宮衛率統製,永昌侯藍玉……”
“標統常茂。”
……
“京營新軍統製王佐,協統李景隆,標統瞿能……”
朱標十分熱情的給丘福、瞿能介紹著朝中新軍將領。
雙方一一見麵後。
朱標轉入正題,讓藍玉、沐英重新介紹檢閱和對抗演練流程。
……
陸軍第一鎮大營。
朱棣已經聽取譚淵等人對檢閱流程的安排,笑道:“就按照你們說的布置,讓孩子們走第一方陣……”
話中,朱棣看向東旭、雄英幾個大孩子,笑著打趣:“可彆緊張。”
楊東旭、朱雄英站在朱棣身邊,自信笑笑。
朱棣笑著回頭,繼續道:“接下來說說對抗演練,朝廷是怎麼安排對抗演練的?”
昨天回來後,一直都在忙。
他還真不知,對抗演練的內容。
隻是陪老頭子出宮,秘密參觀海軍戰船時,老頭子提及,已經派人把對抗演練的內容,送到陸軍第一鎮大營了。
譚淵忙拿出一張應天府地圖。
朱棣看著上麵標注,微微驚訝。
譚淵介紹道:“朝廷這次的對抗演練,搞得好大,檢閱結束後,由我部、太子衛率以及京營新軍抽調組建的一支新軍,總共三支新軍,從金陵出發,三支軍隊,率先要長途行軍,搶占溧水縣……”
“哪支新軍先搶占溧水縣,就是防守方,剩下的兩支新軍就是進攻方……”
……
“沒有搶占溧水的兩支新軍,在野戰對抗環節,要輪番,與搶占一方完成最終的對抗演練。”
……
朱棣暗暗驚訝。
怪不得譚淵都驚訝:搞得好大。
這次對抗演練,不是他設想的,兩支軍隊,擺開陣仗打一打。
其中還涉及了長途奔襲。
從金陵前往溧水。
一條最適合行軍的官道不準使用,其他道路,可不好走。
而且設計的十分巧妙。
如果陸軍第一鎮搶占溧水成功。
是可以先拿到對抗演練,第一階段甲等成績。
可接下來的野戰,就要承受,太子衛率和京營新軍的輪番進攻了。
本次對抗演練,涉及了行軍、進攻……
他可以十分肯定。
恐怕,有史以來,都沒搞過這種對抗演練。
看得出來,父皇是想看真東西。
朱棣目光環視眾人,笑問:“你們呢?有什麼想法,很明顯,如果我們陸軍第一鎮搶占溧水,接下來的野戰中,就要承受太子衛率、京營新軍的輪番進攻,我們要不要爭取搶占溧水?敢不敢搶占溧水?”
嘩啦!
譚淵為首的將士們,整齊劃一起身立正,“敢!”
朱棣笑了,“既然你們都想試一試,搶一搶溧水,那好,就按照這個目標準備,拿出訓練中所有的看家本領!”
“遵命!”
……
朱棣又與譚淵等人商量了一會兒,然後才從軍營出來。
剛出大營。
就見一個少年郎,站在營外張頭探腦。
“民豐!”
劉民豐循聲看去,見到朱棣時,頓時高興笑了,快步跑過去,“師傅!”
朱棣看著麵前的大小夥子,笑道:“來了大營,怎麼不進去?”
劉民豐撓了撓頭,“師傅,我這不是沒臉嘛,師傅回來,我都沒第一時間去迎接。”
朱棣笑著瞪了眼。
春曉已經和他說了。
民豐跟著王老先生出診,沒趕得及。
“你現在是郎中,救死扶傷是你的第一要務,你做的很好。”朱棣勉勵一句。
民豐頓時笑了。
朱棣笑罵:“東旭他們都在裡麵,快點進去,師傅給你留了一套軍服,等檢閱、演練結束後,師傅回村看你們成婚,北征後,你就跟著大軍北上,在軍中曆練……”
民豐聽著朱棣安排,眼睛頓時微紅。
這麼多年。
他都不在師傅師娘身邊。
可師傅還想著他。
其實,剛才他不敢進軍營。
就是怕。
忐忑。
怕師傅疏遠自己。
怕自己再也融入不了,曾今師傅、師娘帶著他們一群孩子的群體中。
他害怕、恐懼失去過去那份懵懂,卻讓人十分回味的青蔥美好。
“師傅……”
“民豐!”
“民豐哥!”
……
民豐剛哽咽開口,大營內就傳來激動喊聲。
楊東旭一群孩子看到劉民豐,激動高興跑出來。
沒變!
劉民豐看著跑來的同村夥伴,眼鼻更加酸澀了。
朱棣笑笑,催促:“傻愣著乾什麼!”
劉民豐笑了笑,跑了過去。
朱棣看著一群孩子湊在一起,嘰嘰喳喳說著,不由笑笑。
民豐為何站在軍營外,不敢進去,其實他一清二楚。
民豐和春曉性格不同。
春曉善於表達。
民豐比較內斂。
而且,民豐還是個男孩子,男孩子本來就喜歡把事情裝在心裡,一個人承擔。
內斂的男孩子更是如此。
……
“太子爺,耍花架子,我們或許比不上陸軍第一鎮,但隻要到了對抗演練,我們肯定能力壓陸軍第一鎮!”
書房。
討論接近尾聲,常茂第一個搶先站起來表態。
這回,他要讓朱四郎的陸軍第一鎮,狠狠栽個跟頭!
好好找回麵子。
朱四郎的陸軍第一鎮,有幾個是金陵本地人?
而太子衛率的將士們,卻是!
這對於搶占溧水十分有利。
“太子放心,朝廷的新軍,絕不比陸軍第一鎮差!”
“請太子放心!”
……
常茂帶頭,瞬間,幾個標統、協統紛紛站起來表態。
丘福、朱能旁觀著,不動聲色對視。
朱標起身,笑笑,叮囑道:“這次的對抗演練,你們都要把最優秀的一麵展現出來,但不準為了贏,搞下三濫的手段。”
話中,朱標看了眼常茂幾人。
……
就當陸軍第一鎮和朝廷新軍,都在為明天坐著準備時。
一隊從宮內出來,由太監宮女和禁軍組成的隊伍,出現在朱紫巷。
為首的太監,在朱紫巷沒有門匾的昔日燕王府外停下,轉身指使著身後兩個禁軍,“去把門匾掛上去,其他人,跟我去魏國公府傳達聖旨,協助王爺喬遷,動作快點!”
他可沒忘,皇爺交代了。
這件事,要在王爺從陸軍第一鎮大營內回來前,生米做成熟飯!
絕不給王爺婉拒、拖遝的機會!
太監含笑,帶著一群人前往魏國公府。
留下的人,則開始掛門匾。
朱紫巷各府家眷被驚動,紛紛出來。
“這是乾什麼?”
“是啊,昔日的燕王府,終於要住新主人了?是誰?怎麼一點兒消息也沒聽到?”
“……”
吱呀!
各府家眷議論著。
府門突然打開。
娜仁托婭看著門外掛門匾的禁軍將士,不由錯愕,“你們做什麼?”
禁軍將士認識娜仁托婭。
其中一名將士笑道:“奉陛下命令,來為燕王殿下掛門匾。”
朱粗魯!?
娜仁托婭瞬間愣怔。
“什麼,朱四郎要住到昔日燕王府?”
“陛下此舉是什麼意思?”
……
各府家眷聽聞後,紛紛驚訝議論。
娜仁托婭回神,轉身,撒丫子就往府內跑去。
……
府宅最後麵,馬廄內。
烏雲琪格正在為一匹老馬清洗。
邊洗邊抱怨:“朱粗魯,不當人!我的嫁妝一萬多匹整個草原,最優良的戰馬,最後連一匹都沒給我!”
這匹老馬,還是她和娜仁托婭攢錢買的。
她喜歡騎馬。
可惜,在這金陵城。
也隻能悄悄躲在府中,騎一騎。
她的嫁妝,那麼多好馬,全都給朱粗魯送人了。
她連一匹都沒撈到!
聽說朱粗魯後來組建私兵,還缺戰馬,活該啊!天道好輪回,報應啊!
“小姐!小姐!小姐……”
烏雲琪格的思緒被‘驚恐’急促的聲音打斷。
循聲轉頭……
娜仁托婭狂奔而來。
抵近後,雙手托著膝蓋,彎腰喘息,抬頭,急促道:“小姐,外麵……外麵……朱粗魯要搬到咱們府裡來了!”
烏雲琪格愣怔。
娜仁托婭說的含糊不清。
但有一點她聽清了。
朱粗魯要搬到這棟高門大府內了。
怎麼這麼突然?
發生了什麼事?
娜仁托婭緩過氣來,觀察著烏雲琪格,雙手環臂,含笑揶揄:“小姐,你現在是不是內心忐忑、慌張,莫名間還有點小小喜悅?”
烏雲琪格思緒被打斷,聽到後麵的話,唰一下,三道黑線從額頭掉落。
濕漉漉的手,沒好氣在娜仁托婭額頭彈了個響栗。
她是有點忐忑。
畢竟,發生的太突然了。
她這些年,已經適應了,和娜仁托婭安靜住在這個空蕩蕩的大宅子,遠離朱粗魯了。
根本沒有任何思想準備好嘛。
期間,她為了讓朱粗魯討厭自己。
還故意在人家妙雲小姐在朱粗魯身邊時,去朱粗魯麵前,裝小可憐,惡心朱粗魯。
當然,也把自己給惡心壞了。
做了那麼多。
朱粗魯怎麼還陰魂不散啊!
……
很快,這個消息,就在金陵上層傳開。
胡惟庸和呂本,正在籌劃倒燕聯盟改組的細節問題。
聽聞消息後,微微愣怔。
胡惟庸琢磨著,唇角漸漸浮現一抹陰冷獰笑。
呂本一看,就知胡惟庸又在冒壞水。
不過他喜歡!
肯定是針對朱四郎的!
呂本好奇詢問:“胡相,想到了什麼?”
胡惟庸笑著端起茶杯,小抿一口,含笑道:“呂大人,我想到了一個幫太子北征的計謀!”
“此計,可以讓朱四郎在北征期間,遇到巨大阻力,成為北元重點打擊報複的對象,朱四郎吸引蒙古人的兵力,太子是不是就更輕鬆,可以獲得更大戰果?”
“胡相,快說說你的具體計劃!”呂本迫不及待催促。
胡惟庸手指在茶杯沾沾,一邊在桌上比劃,一邊解釋:“那個北元王妃,傾心朱四郎在咱們朱紫巷早不是什麼秘密了……”
烏雲琪格的美色,不知多少人垂涎。
可就因為傳出,烏雲琪格傾心朱四郎,並且還被皇帝安排在昔日燕王府。
讓許多人,有賊心沒賊膽。
若非這些原因。
一個俘虜。
還是個女人。
這些年,恐怕早有人鋌而走險做點什麼了。
“現在的北元可汗,可是這個女人的未婚夫,若是往草原傳一條消息,昔日北元王妃,成了燕王朱棣的側妃,北元可汗脫古思帖木兒會如何?”
哈哈……
“胡相高明啊!”呂本爽朗大笑。
自己的王妃,自己還沒睡,出嫁途中,就被朱四郎給俘虜。
還成了朱四郎‘側妃’。
把這條消息,傳到草原。
脫古思帖木兒必然顏麵儘失。
等明年北征開始後。
隻要讓朱四郎和太子分兵,脫古思帖木兒必然要報奪妻之恨,集結重兵,打擊朱四郎。
何況,當初朱四郎可是讓整個草原灰頭土臉。
新仇舊恨。
朱四郎統帥的一路偏師,將會受到蒙古人的重兵打擊。
太子一路自然輕鬆。
或許,可以直接打到捕魚兒海。
成就不世之功!
反觀朱四郎統帥的一路大軍,完全有可能,全軍覆沒!
至於讓朱四郎獨領一軍,獨掌一條進攻路線,並不難促成。
朱四郎盛名在外嘛!
獨領一軍,不是理所應當嘛!
高興過後,呂本漸漸冷靜,“胡相,這種情況,朱四郎有沒有可能,依舊打贏?”
胡惟庸眼底閃過一抹鄙夷之色,“呂大人,如果這樣,朱四郎北征都能打贏,我們不這般設計,朱四郎隻會贏得更加容易……”
這呂本分明就是被朱四郎嚇破膽了。
算計朱四郎。
竟然還瞻前顧後。
如果,這樣朱四郎都能戰而勝之,那是朱四郎的本事夠硬。
他們技不如人。
隻能另尋他法。
呂本也意識到失態,笑著掩飾後,隨即保證道:“此事交給我吧,等檢閱演練結束後,我就會回北平,到時候,我來把這個消息,散播到草原上。”
……
皇宮。
去給朱棣搬家的宮女太監已經回宮。
太監站在禦案前,笑著彙報:“皇爺,婢子已經按照皇爺交代的,幫王爺搬到了朱府,生米已經做成熟飯了。”
朱元璋笑了。
其實,他很想直接下道聖旨,冊封烏雲琪格做老四的妾室。
左右琢磨,再加秀英告誡。
又沒‘敢’這樣做。
老四是個混球。
他們父子關係剛剛有了好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