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妙雲正在和周世顯了解土橋村近些年一些變化。
忽聞歡呼呐喊聲,瞬間愣怔。
微微撩起簾子,透過甕城城門,就看到街麵兩旁的百姓,“世顯,怎麼這麼多人?”
臨近宵禁抵達金陵城。
是她一路算好的時間。
就是想儘可能低調。
若是回來的動靜太大,某些人,恐怕更加痛恨四郎。
畢竟,她隻是提前回來養胎,而且也隻是四郎的妻子罷了。
可事情,有些出乎意料。
百姓不怕耽誤宵禁?
宵禁後,若是沒有回弄坊,這可是大罪。
周世顯看著翹首以盼的百姓,笑道:“徐先生,陛下已經下令,今天宵禁推遲一個時辰,特彆準許百姓來迎接徐先生!”
徐妙雲驚的微微張嘴。
父皇這是怎麼了?
對他們一家,好的有點過頭了啊!
“王妃千歲!”
“王妃千歲千歲!”
……
當馬車通過甕城城門時,歡迎聲山呼般響起。
小祈嫿好奇撩起馬車車窗簾子,爬在窗口,睜著黑豆豆的大眼睛,看著外麵歡呼的百姓。
“娘親,好多人,他們都在歡迎我們嗎?為什麼?”
徐妙雲忙將祈嫿抱在懷中,放下簾子,耳聞外麵山呼聲,低頭看著不老實,想去看的小祈嫿,低語道:“百姓這是因為感念阿爹,所以歡迎咱們,你要記住,這是你阿爹的榮耀和尊榮,你不能理所應當去承受。”
幸虧,隨著小丫頭年齡增加。
她不停糾正。
小丫頭已經不再說狗腿子了。
至於眼前的這份榮耀。
她都受之有愧。
祈嫿、雍鳴就更加沒有資格。
現在他們或許不懂,但要告訴他們,讓他們記住,長大後,他們會慢慢明白。
“俺剛才看到一個很可愛的小女孩!”
“肯定是祈嫿郡主!”
……
前麵山呼歡迎聲蔓延,後麵百姓激動議論。
臨街酒肆。
半開窗前桌邊。
一雙眼睛,陰鬱盯著徐妙雲的馬車,在錦衣衛以及朱棣親兵護衛下,在百姓歡迎聲中緩緩駛過。
哼!
微哼聲響起,胡惟庸收回視線,捏著酒杯,仰頭一飲而儘,“朱四郎一家還真是越來越得寵了,不過是朱四郎的妻女回京,都搞出這麼大動靜……”
李善長收回視線,看著神色扭曲猙獰的胡惟庸。
微微皺眉。
如今的胡惟庸。
平日裡謙遜低調。
可他卻敏銳察覺,其內心已經十分偏激扭曲了。
也是。
失去權力。
留下的病根一直好不了。
每天照鏡子,看到自己的一張陰陽臉,日積月累,非豁達之人,大概率,都會變成胡惟庸這般。
李善長關上窗戶。
外麵的熱鬨山呼聲總算小了點。
不那麼刺激胡惟庸後。
語重心長詢問:“惟庸,我們是師徒,你能對我說實話,過去一年多,你到底在做什麼嗎?”
起先,他也沒察覺異常。
可漸漸發現不對勁兒了。
胡惟庸竟然開始做生意。
做生意也就罷了。
竟然學著土橋村在金陵境內,一係列米鋪,搞雇工身股製。
效仿朱老四?為大明境內,推動雇工身股製,貢獻一份力量?
不!
他太了解這個學生了。
表麵上或許是效仿朱老四,但肯定在搞什麼陰謀。
隻是他看不透罷了。
現在的胡惟庸,讓他越發覺得危險!
如果胡惟庸不跟他說實話。
往後,他會慢慢和胡惟庸拉開距離,最終切割。
他可不想被胡惟庸牽連。
胡惟庸捏著酒杯的手指微微繃緊,眼底警惕一閃而逝,隨即笑道:“恩師,我複起無望,無法品嘗權力的滋味,隻能借著以前的關係,做點生意,賺點錢罷了……”
在齊泰、黃子澄回來後。
呂本離京,他前去送彆時,呂本突然提及倒燕聯盟。
他現在已經是倒燕聯盟的主要領導之人。
對於這個聯盟,他當然樂意加入。
隻要網羅一大批士紳、商賈、官員,將來他就是不做官,也能左右朝局!
甚至,等太子登基後,他還能推一個有利於他,有利於他胡家的皇孫登基!
呂本為什麼找他?
他猜測,除了想報仇。
恐怕也動了妄念,想讓朱允炆將來取代朱雄英!
這不是沒可能。
隻要倒燕聯盟網羅足夠多的士紳、商賈、官員,完全有這種可能。
而且,他在淮西武勳中,也有很廣泛的人脈。
徐達、湯和、藍玉、沐英這些人不會被他拉攏。
可陸仲亨等開國後,鬱鬱不得誌,感覺朱皇帝給少了的武勳,卻可以被拉攏。
想要建立一個,網羅各色人物的利益團體。
首先就得有錢!
經商無疑是來錢最快的方式。
他畢竟當過宰相,雖然如今門可羅雀,但資源還是普通人難以想象的。
他做生意,很簡單。
起初,他沒想搞雇工身股製。
朱四郎提出來的東西,他聽到就覺難受。
更何況自己效仿了。
直到洪武十五年年節,呂本回朝,聽說一個消息:方孝孺、鐵鉉、盛庸等太子係文官,甚至就連藍玉都再次勸說太子,適度搞一搞雇工身股製。
呂本多方打聽才得知。
觀摩團未去福建前,方孝孺就向太子建言過。
回來後,更是屢次三番進言。
還提出,所謂的皇商式雇工身股製理念。
他很清楚,太子為何連這種小範圍皇商式雇工身股製提議,都不接受的原因。
無論皇帝多麼支持太子。
即便天下人都議論,太子現在的權力已經相當於半個皇帝。
可太子終究是太子。
沒有繼承皇權,登基稱帝前。
太子需要爭取大多數人的支持。
尤其是士紳、官員、商賈。
一旦太子支持一些人作為皇商,搞雇工身股製。
哪怕再表態,無意擴大雇工身股製至全天下。
都會讓官員、士紳、商賈懷疑的。
現在搞皇商式雇工身股製,不利於太子穩定基本盤。
貿然而動。
很多人勢必不滿,會遠離太子。
顯然十分不明智。
太子保持戰略定力,是十分高明的決策。
但他預判。
隻要太子登基。
即便沒有魄力,在大明全麵推行雇工身股製,徹底改造民間商業行為。
也一定會重新拾起方孝孺提出的,皇商式雇工身股製。
一來,此舉釋放一個態度,安撫愚民,同時也不會太刺激士紳、官員。
二來,皇商式雇工身股製,可以成為太子的錢袋子。
很多事情,需要錢,也不需要和宰相、六部官員商議,直接讓皇商出錢去辦。
他反複衡量琢磨太子對待雇工身股製,可能的態度後。
最終決定捏著鼻子,也搞雇工身股製。
為此,他還詳細觀察了土橋村米鋪雇工身股製運行。
然後聯合齊泰、黃子澄,在他們管轄的縣府內,收集糧食,辦起了現在的胡氏米鋪。
他們已經在籌劃,利用這兩個縣的人力物力,搞紡織、養蠶織絲、刺繡。
就好像福建海商和福建鄉土村社之間的關係。
還彆說。
真正接觸後。
他才真正體會到,朱四郎鄉土村社模式下,集中人力物力,迸發出的駭人威力。
……
他從中獲益很大,他控製的商行發展迅速。
同時,齊泰、黃子澄因為他在商貿上,對其治下鄉土村社的支持,鄉土村社發展也十分迅猛。
政績斐然。
可以預期。
將來會有其他搞鄉土村社的官員,為了政績,想和他合作。
如此,他就可以乘勢,把這些官員,拉入倒燕聯盟中。
利用商業,賺取龐大財富,同時網羅形形色色的人。
將來,太子登基後,若是搞皇商式雇工身股製。
呂本、皇孫朱允炆疏通,他就趁機做太子的皇商,重新回到權力中樞,借助財富,及倒燕聯盟的人脈。
即便不做左相,他也可以左右朝堂!
他也可以推一個,自己中意的皇權繼承人!
哪怕朱標和朱四郎不反目成仇。
他都可以讓朱允炆,或者聽他話的朱家第三代,和朱四郎一脈反目成仇。
集中大明地大物博的實力,將朱四郎一脈斬草除根,報仇雪恨!
朱四郎就是再厲害。
拿什麼,和整個大明抗衡!
當然,這些不能告訴李善長。
“恩師,我就是想賺點錢,再無他想。”
李善長含笑點點頭,‘是時候該和胡惟庸切割了!’
他才不信胡惟庸的鬼話。
既然瞞著他。
他連對方想做什麼都不知。
就決不能輕易參與。
……
“妙雲丫頭現在可真傲!”
“可不,咱們這麼多嬸子在這裡迎接她,竟然連個麵都不露!”
……
烏雲琪格翻了翻白眼,看著馬車駛過,伸手揪住娜仁托婭耳朵,“回家準備晚飯。”
這些人泛酸的理由可真多。
人家妙雲小姐不露麵,分明就是為了低調。
可落在這群金陵貴婦、貴女眼中,就成了傲慢。
若是人家一路和山呼歡迎的百姓打招呼而來。
這群人,恐怕又要說,‘哎呀,妙雲丫頭可真招搖!’、‘哎呀……’
“哎呀,小姐你彆揪了,我耳朵都要掉了!”娜仁托婭被動跟著,抓著烏雲琪格的手,連連抱怨:“咱們再看會兒嘛,聽聽巷子裡這些嚼舌根也挺有趣的。”
哼!
烏雲琪格哼了聲,揪耳朵的手微微用力,然後鬆開,警告道:“你少聽這些貴婦言論,你要是敢學她們,我打斷你的腿!”
……
馬車行至洪武門前停下。
周世顯看著站在前麵的女子,以及身後一群人,有些緊張轉身:“徐先生,有人。”
徐妙雲這才撩起簾子。
常氏抱著兩歲的朱允熥含笑站在洪武門外,身後跟著宮女、太監。
徐妙雲忙吩咐:“世顯,你先回去吧。”
話中,趕忙帶著祈嫿下馬車。
百姓來迎接也就罷了。
大嫂都來迎接,這可就有點太隆重了。
“大嫂。”徐妙雲牽著小祈嫿走到常氏麵前,低頭催促好奇打量常氏的小祈嫿,“祈嫿,這是雄英阿哥的母親,快叫大伯母。”
“大伯母!”
小祈嫿甜甜叫聲,惹得常氏瞬間喜不勝收。
把朱允熥交給身邊貼身老嬤嬤,微微彎腰,抱起小祈嫿,“沒想到,幾年不見,咱們家祈嫿,長得這麼漂亮可愛。”
她這輩子,再也不能生了。
想要個女兒也沒機會了。
或許是四弟和妙雲把雄英當親子教導撫養吧。
又或許,這小丫頭長得太漂亮可愛了。
總之,時隔幾年再見,打心底裡喜歡的緊。
常氏太熱情。
小祈嫿能感受到這種喜愛沒摻假,可到底陌生,怯生生看向徐妙雲。
徐妙雲沒好氣含笑瞪了眼。
這黑心小棉襖,對四郎好得很。
對其他人也不敢‘作妖’。
唯獨在她麵前,無法無天。
“你在村裡時,大伯母還抱過你,你還在大伯母懷中水漫金山,怎麼不記得了?”
小祈嫿聽聞後,捂臉把頭蒙在常氏胸前。
常氏更是喜歡的緊。
含笑看向徐妙雲,眼中含著感激,“小祈嫿繼承了你和四弟的所有優點,也不知,雍鳴現在什麼樣子?”
她是真感激妙雲和四弟。
舅舅觀摩回來後,專門單獨找到她,手舞足蹈誇讚四弟和妙雲把雄英教導的好。
舅舅那個人,彆看如今變了。
可打心底裡,還很傲。
能讓舅舅手舞足蹈,高興誇讚。
可見,現在的雄英真的很優秀。
“妙雲,快點隨我入宮吧,父皇母後還在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