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福說話時,朱能用臂肘碰了碰。
丘福微微愣怔,然後順著朱能視線轉頭……
韓山府院君李穡帶著幾名高麗使節,臉上堆滿笑容走來,拱手,“兩位將軍,不知接下來,我們如何行動。”
他在高麗,雖是地位顯赫的府院君。
可也不敢在一位大明衛指揮使麵前端著架子。
尤其,據悉,這位丘福衛指揮使還是天朝皇帝信賴的將領。
明四皇子縱橫草原,轉進萬裡統帥的兵馬,也出自這位將軍麾下。
丘福拱手笑道:“府院君,我已派人通知登州府,登州府會為我們提供馬匹、車輛……”
除此之外,他還派遣斥候,快馬加鞭向朝廷報訊。
一國遣使,向大明稱臣納貢。
無論朝廷是否瞧得上高麗這等小國,總得提前有個準備。
李穡含笑點頭,試探詢問:“聽說,明四皇子縱橫草原的兵馬,出自將軍麾下……”
其實他主要是想乘機打聽一下,明四皇子朱棣這個人。
就是明四皇子,造成了高麗現在無比被動的局麵。
稱臣納貢也就罷了。
這位皇子當初擊敗李成桂時,為何沒殺李成桂?
是否,當時就想到,通過李成桂的高麗李家,影響、控製高麗?
“了解不多,但也了解一點,畢竟是我國四皇子……”丘福含蓄說道,和老四結拜之事,彆說李穡了。
就是陛下,他們也得瞞著。
老四若真有爭儲奪嫡之心。
將來他們還得舍命陪君子呢。
怎麼能現在暴露。
……
李穡滿臉震驚。
明四皇子允文允武?
考秀才,都是甲等第一名?
中原科舉多難,他是知道的。
因為他參加過中原科舉,不過參加的是元朝科舉。
他在元朝國子監讀書,然後考中元朝進士,供職於元朝翰林院。
恰恰是這段經曆,成了他靚麗的履曆,回到高麗後,就被尊奉為高麗一代儒學宗師。
明四皇子不光帶兵打仗出色,和他一樣,還是個讀書人?
不,人家可是甲等第一名秀才?
這個甲等第一名秀才,到底是憑真本事,還是因皇子身份,眼下就不得而知了。
“對了,據說,四皇子參加了今年秋闈舉人考,算算時間,等咱們抵達金陵,也差不多要放榜了。”
李穡眼睛頓時瞪大。
突然有些迫不及待了。
含笑拱手:“我曾在中原求學讀書,參加過元朝科舉,沒想到,此番再次踏足中原,竟能遇到如此盛會,倒有些迫不及待了。”
……
金陵。
朱棣可不知,一個高麗人惦記上他了。
滿朝文武此時也不知,一夥高麗使節,正趕往金陵城。
又一天早朝結束。
百官從奉天殿魚貫而出,三三兩兩結伴而行。
“禦史台核查已經兩天了,這兩天,也沒有再抓人,禦史台剩下的人,應該全部過關了吧?”
“今天朱四郎的學生,會入宮,督查中書省吧?”
“對,我看到,胡相今天早朝,往官房搬了一堆賬簿。”
……
李善長和胡惟庸走在一起,耳聞議論聲,餘光瞥視胡惟庸,“你都準備好了吧?這種時候,可千萬彆做塗節那種蠢事。”
朱四郎借胡惟庸之手,殺塗節。
好一招借刀殺人!
他都忍不住暗暗為這等手腕,拍手叫絕。
這一悶棍,彆說胡惟庸。
換他挨一下,也很難心平氣和。
所以,有些擔心,胡惟庸因怒做出不理智行為。
胡惟庸平靜臉上,屈辱一閃而逝。
這一悶棍,都過去兩天了,他還有些喘不過氣來,不過……
“恩師放心吧,我不會做這等自毀長城之事。”胡惟庸說了句,便不想多提此事,轉移話題詢問:“恩師,打聽到,塗節反水的原因了嗎?”
李善長搖頭,“當天早朝後,太子爺就去過詔獄,隨後蔣瓛去了……”
他們都很好奇,朱四郎對塗節做了什麼。
讓塗節在短短一個時辰內,就反水背叛胡惟庸。
這幾天,安排很多塗節昔日交好的同僚,去詔獄探望。
可塗節一反常態,嘴巴很緊。
一點風聲都不肯透露。
胡惟庸眼底惱怒之色湧動,“定是朱皇帝為了朱四郎,給塗節許諾了什麼。”
打聽不出來了。
朱皇帝如今,對朱四郎可真好。
哼!
‘挺好的,等你兩個兒子,反目成仇之日,你就更加難以決斷,無論選哪個,都能讓你痛入骨髓!’
洪武九年時。
朱皇帝可以因為朱四郎一句爭儲奪嫡,毫不猶豫把朱四郎貶為庶人。
可如今,朱皇帝對朱四郎越發喜愛,還能像洪武九年那般?
皇帝也是人。
人做決定時,往往都要受感情羈絆。
洪武九年時,朱四郎和太子,在朱皇帝心中的地位,相差太懸殊,說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上都不為過
現在還如此?
朱皇帝種種表現,已經很說明問題了。
……
朱元璋進入禦書房,下意識往左側書架方向看了眼。
瞧見明霞立於書案旁,馬秀英坐在書案後,笑道:“咱就知道,今天你肯定會來咱的禦書房。”
孩子們要入宮了。
秀英要是不來看看,那才奇怪。
走到禦案後落座,拿起一道折子,一邊展開折子,一邊提醒:“你最多可以在禦書房外麵遠遠看一眼,不準見麵。”
啪!
馬秀英沒好氣把書扔在桌案上。
朱元璋瞥眼笑笑,吩咐,“明霞,等猴孩子們到了中書省後,命禦膳房往中書省,給孩子們送點點心。”
皮孩子們,稱他一聲師公。
還來了他的大本營。
小小年紀,把事情辦得這般漂亮。
雖然因為種種原因,現在還不能見麵。
但他這個師公,怎麼也得表示表示。
馬秀英臉上露出笑容。
明霞是個會察言觀色的,瞧著馬秀英露出笑容,這才含笑應了一聲,“婢子知道了,婢子這就去禦膳房,親自盯著。”
朱元璋瞥視明霞小跑離開。
低頭一邊審閱奏折,一邊笑罵,“你身邊這些人,全都向著你,尤其這個明霞,最是肆無忌憚,她好像忘了,放她出宮,給她指配郎君的權力,在咱手裡……”
明霞這樣的親近宮人。
指配的婚約,肯定也得是他信得過的忠臣之家。
畢竟,明霞知道很多皇宮辛密。
按照以往曆朝曆代的傳統,這樣的宮女,隻能一輩子養在皇宮內,老死於皇宮。
可秀英不乾。
之前的貼身侍女,就許配給了毛驤那混賬。
馬秀英含笑看著朱元璋,“你今天挺高興?”
竟然會主動提及,明霞婚事這種小事。
重八要不是很高興,不會如此。
朱元璋笑笑,頭也不抬,邊審閱邊說:“咱當然高興了,咱登基稱帝那天,都沒有這段時間,這麼輕鬆高興……”
登基稱帝,風光無限。
可誰又知道,他如履薄冰的感覺。
他朱元璋祖上十八代,連個會讀書寫字的都沒有,而他卻在亂世中,擊敗一個個比他出身好的諸侯。
奪取天下神器!
登高舉目四望。
卻發現,即便做了皇帝,他這個皇帝,也完全無法和曆朝曆代的皇帝相比。
始皇帝嬴政,那是幾百年的分封諸侯家族。
漢高祖劉邦還有妻族。
宋太祖其家族,本身也不俗,趙氏一族人才頗多。
……
而他呢?
兄弟親人,早在亂世中餓死、病死了。
秀英本身就是家道中落,庇護於義父麾下。
昔日打天下的老兄弟們,在大明立國之初,心境也瞬間變了,人人盯著他這個大哥,眼裡隻有兩個字:利益!
所有人都想從他身上,得到更多利益。
利益分配,隨之而來的波瀾,更是讓他如履薄冰。
偏偏,他無人可用,隻能依靠這些人。
開國前幾年,他表麵上風光無限,可內心那種極度不安,打天下時都不曾有過。
他深知,稍有不慎。
利益分配不好,就會導致大明分崩析離,那個時候,他就是真正的孤家寡人,連個幫他的本家人都沒有!
現在不同了。
他的兒子們逐漸成年。
混賬老四更是讓他驚豔。
領兵打仗是把好手,武略出色。
考秀才,前所未有難度,給他考了個甲等第一名。
若是秋闈舉人考,再能保十爭三便更好了。
競拍包稅、鄉土村社。
兩天前,胡惟庸都沒有招架之力,被他冷不丁抽了一悶棍!
文治,看樣子,也能擔當。
如今,他終於底氣十足。
即便有人造反,他也不至於像以前那般,舉目四望,卻無人可用。
朝中臣子三心二意,他也不怕了。
老四就能掛帥出征!
……
“直到今天,咱們朱家這個小家,天下這個大家,咱管的,才真正底氣十足!”
馬秀英笑笑,起身來到禦書房門口,向六部官衙方向張望……
……
明遠樓外。
幾輛馬車停靠在旁邊。
孩子們眼巴巴看著站在麵前的朱棣。
小臉上,有激動,更多是緊張。
今天他們要跟著師傅、師娘,入宮督查中書省。
中書省是做什麼的,還是這兩天,師娘告訴他們的。
更彆說皇宮了。
有一天,他們也有機會,去皇宮。
還要去督查宰相這種高官!
要是能見一眼皇帝陛下,就更好了。
可……是不是有些太貪心了?
朱棣把孩子們的緊張、激動、忐忑儘收眼底,大聲笑道:“猴孩子們,師傅師娘跟著你們沾光了……”
“朱先生這麼騙孩子,良心不痛嗎?”朱棣一開口,和夏時敏站在遠處的蔣進忠,就酸溜溜小聲嘀咕,“分明是孩子們沾他的光……”
他也想去。
可陛下沒邀請他。
倒是朱先生、徐先生本來就是老朱家的兒子、兒媳。
想什麼時候回皇宮,還不是抬抬腳的事情。
陛下還偏偏有模有樣,下一道口諭:朱四郎、徐大丫為人師表,教出一群好學生……
總之,孩子們表現好,陛下和皇後要召見朱先生和徐先生。
蔣進忠顯然並不明白,朱元璋的苦澀:他現在想讓小夫妻兩回宮,都隻能用這種借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