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書房陷入安靜。
朱棣盯著朱元璋。
老頭子的意思他懂。
馮勝會死,但馮勝之死要換個說法,不能是為一己私利,陰謀算計,出賣將士。
大概率,馮勝死後,會留下一份臨終遺言,上書:臣屍位素餐、救援不力,愧對陛下厚恩,羞愧難當,無顏麵對陛下芸芸。
“父皇,馮勝必須明正典刑。”
“若不明正典刑,不足以告慰戰死的將士!”
“若不明正典刑,不足以警示後來人!”
……
開始時,朱棣語氣還比較平靜,可越說,情緒越發激動。
他想到了那些戰死的兄弟。
朱元璋耐心聽著,看不出生氣與否,眼神餘光觀察朱標。
書架後,馬秀英視線盯著書,可聽著外麵,情緒越來越激動的聲音,注意力其實早已不在書上。
“兒臣殺馮勝,不是為報私仇……”
“老四!”
突兀喝斥響起,打斷朱棣,馬秀英微微皺眉,視線透過書架縫隙看去……
朱標冷著臉嚴肅走到朱棣麵前,“你的確不是報私仇,可你的手段呢?你拿出的這封信,合不合規矩,是真是假,你心裡清楚!”
看朱棣臉色倔強。
朱標抿了抿唇。
老四拿出這樣一封信,其實已經為他考慮了。
這樣讓馮勝死,他旁觀也沒什麼。
支持他的人,也無話可說。
但馮勝作為人所共知太子係,絕不能明正典刑。
即便死,也必須以一個體麵的方式死。
明正典刑,馮勝做的那些齷齪勾當,就得翻出來,否則無法明正典刑。
可這樣,會給整個太子係抹黑。
世人知曉馮勝做的那些齷齪事,會如何想太子係,如何想他這個太子?
他的支持者不會答應。
而且他也不能答應!
雖說他是被馮勝牽連,可外人不知啊。
他身為太子的形象必須維護,這是絕不可妥協讓步的,現在隻能讓老四讓步,讓老四做出點犧牲。
“馮勝的家人……”朱標語氣軟化,勸說:“大哥可以向你保證,他們若敢報複你,大哥絕不輕饒。”
朱棣笑著搖頭。
他根本不在乎馮勝家人。
他要的是馮勝明正典刑!
大哥分明就是顧左右而言他。
當然,大哥想什麼,他也能猜到,可大哥犯了個大錯,“大哥,將來這天下是你和雄英的,今天不明正典刑馮勝,將來可能有人,會在同樣的事情上,讓你狠狠栽跟頭!”
他差點就回不來!
這次教訓還不夠!?
現在大哥麵臨兩個選擇。
明正典刑馮勝,短時間內,可能對太子、太子係產生一些不好風評。
而讓馮勝自儘,給馮勝留一份尊嚴,是可以避免太子、太子係被牽連,但會產生一個極不好的後遺症。
無法起到警示作用!
大哥對此事的遮掩態度,更會讓這種後遺症放大!
所有人都能從馮勝之事,看透大哥對此類事的處理態度一旦影響自身形象,就會選擇低調遮掩的方式處理。
聖賢書讀多了,太愛惜羽毛!
殺馮勝,他是給兄弟們報了仇,可警示作用很小,甚至大哥這種處理方式,還會讓某些人生出僥幸心。
種什麼因,得什麼果。
這天下是大哥的,他極可能因今天的選擇,狠狠摔一跤!
既然明知是毒瘡,為什麼不能狠下心,剜掉?
留下的傷疤,的確不好看。
但可確保不複發。
“如果大哥覺證據不夠,我還有……”
他要殺馮勝,怎麼可能隻準備一封信,當證據,‘李芳果’的信,不過是他試探父皇的態度罷了。
隨即,從懷中掏出一疊信,舉起,“這是攻克遼陽後,我們從納哈出王府搜出,馮勝私通外敵的信箋……”
其實,這是回到泰山府中。
妙雲找來馮勝寫給泰山的一些書信。
模仿馮勝筆跡寫的。
妙雲尚未嫁給他時,就喜歡臨摹曆朝曆代書法大家的帖子。
漸漸地,練成了一手,惟妙惟肖模仿手藝。
這些信,即便把馮勝的真跡拿來,也看不出端倪。
朱標被氣笑,老四隻要認定了的事,做事還真是不擇手段,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接過信,看也沒看。
不用看,他都知道是假的。
馮勝的性格根本不可能留這種把柄。
其次,老四奔襲遼陽,時間那麼緊,這種信箋即便真存在,納哈出也一定放在一個十分隱秘之處。
在那麼緊張的環境下,老四怎麼可能有功夫尋找信箋。
但老四肯定也做的滴水不漏了。
如今看來,想要老四放棄明正典刑馮勝,隻能暫時說點狠話了。
不然,他一會兒還會拿出更多所謂的證據。
把事情鬨得徹底無法收拾。
“老四,你明白自己的身份嗎?”
冷冷聲響起,朱棣錯愕看向朱標。
朱標目睹朱棣眼中錯愕,手微微捏緊,有些不忍,但有些事不得不做,“你雖然是父皇的兒子、大哥的四弟,可你同時還是臣民,父皇和我給你的,才是你的,不給你的,就不是你的!”
“現在你要明白這一點,今後更要牢記這一點!”
“殺馮勝,父皇和大哥同意,但怎麼殺,不由你決定!”
朱棣宛若被當頭棒喝,怔怔出神。
朱標說出口後,反而輕鬆了,繼續道:“此事就這麼決定了。”
轉身給朱元璋行禮後。
朱標走出禦書房。
剛走出不遠,就碰上明顯在等他的藍玉。
藍玉忙湊上去,“太子,馮勝……”
見朱標搖頭,藍玉歎了口氣。
這個結果畢竟在預料中,倒也不難接受,隨即提醒:“太子,此番百戰餘生回來的五百人,都是精銳,如果能編入太子衛率中,太子衛率的實力……”
“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