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林幽篁,竹影斑駁,韓涯踏著月色緩步走來,猶如陰魂不散的鬼魅。
沈朝也在這些人中,他跟在韓涯身後,看向李長天,微不可聞地歎了一口氣,歎的都是劫因。
韓涯看著李秋水,語氣平淡地說出質問的話“郡主何故半夜不歸,與他人離去?若這天闕山莊住著不適,何不與我說說?”
李秋水看著韓涯,眸中隻剩恐懼和驚慌。
為什麼?
為什麼韓涯會這麼快就知道他們倆逃跑的事?
就算是守衛稟告了她離開天闕山莊這件事,韓涯應當隻知她去取冬衣,就算她被懷疑了,他們也應當要花些時間問詢調查。
怎麼會如此肯定她要逃跑離開?
韓涯也不氣惱,對沈朝使了個眼色,沈朝立刻會意,讓黑衣刺客把李秋水和李長天分開。
數名寒鴉刺客一擁而上,拉走李秋水,踹跪李長天,將他按在地上。
“長天!”李秋水哭喊,可徒勞無用。
“放走秦決明義子的人,就是你吧?”韓涯居高臨下地看著李長天。
李長天憤憤掙紮著,沒有回答。
“也罷,既然你膽敢將我的囚犯帶走,想必已經做好了以命相抵的準備。”韓涯冷冷地說。
“韓大人!”李秋水忽而一步上前,跪在韓涯麵前,“韓大人,我替郡主和親十四載,從未對大人起過異心,今日不過一時糊塗,做了錯事,請大人原諒,請大人饒一命吧,求求韓大人了。”
李秋水重重地以頭磕地,她綰著頭發的青白玉簪被震落,掉在地上,烏黑青絲一瞬散下。
韓涯看著她,語調沒什麼起伏“你可知,十四年前,正是因為你同意替郡主和親,我才留你一命的。”
李秋水渾身一僵。
“不過到底是十四載,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起來罷,乖乖與我回去,我不會動你的。”韓涯淡淡道。
李秋水抬起頭,欣喜地問“謝韓大人原諒,我們以後定當牛做馬……”
“我們?”韓涯冷冰冰地打斷李秋水的話,他譏諷地笑了一聲,“我是讓你回去,可沒包括他。”
李秋水愣愣地抬頭,她額頭因為方才磕地而通紅,散亂的青絲一邊繞在耳後,一邊垂落肩膀,她的嘴唇被咬得通紅,一副狼狽的模樣“韓大人,他是我弟弟啊,求您了,求您饒了他……”
“好了,住口罷。”韓涯聽得厭煩無比,他彎腰俯身撿起李秋水身邊的白玉簪,遞給她,“要麼和我回去,要麼與他一起死在這,你選吧。”
“姐,回去吧,你回去吧……唔……”李長天剛喊出聲,就被寒鴉刺客踹了一腳,勒住脖子捂住嘴,以至於再發不出一絲聲音。
李秋水渾身顫栗,她跪趴在地上泫然欲泣,許久,哽咽數聲後,她抬起頭來,緩緩伸手去拿韓涯掌心的青白玉簪。
韓涯眸中流露出欣慰的笑意。
浮雲藏月,刺骨的寒風吹得竹葉颯颯作響,天地寂靜,一瞬殺機畢露!
李秋水忽而抓住韓涯的手腕,扯著他站起,頃刻間繞他身後,一手勒住韓涯的脖子,一手握住銀針抵住韓涯的太陽穴。
“韓大人。”李秋水的青絲隨風蕩起,月光薄涼,她冷冷地說,“我哪個都不選。”
局勢突兀被逆轉,寒鴉刺客皆一驚,意欲上前。
“都彆動!誰再動一下,我就殺了他!”李秋水喊道,她持銀針的手微微用力,紮出了些血珠。
寒鴉刺客再不敢輕舉妄動。
“放開他。”李秋水衝著那些鉗製李長天的刺客喊。
寒鴉刺客們麵麵相覷,正要鬆開按著李長天的手,誰知韓涯突然淡淡開口“不,彆放。”
“你!”李秋水咬牙,臉色慍怒,攥著銀針的手又用了絲力氣,“你該不會以為我不敢殺了你吧?”
“動手啊,孩子,動手,光說不做可是假把式。”韓涯冷靜地催促,他看向李長天身邊的刺客,說,“你,抽刀殺了他,看看是我死的快,還是他死的快。”
“……”李秋水慌張地看了過去,喊道“都彆動!”
正此時,李秋水聽聞耳邊一聲長長的歎息。
“孩子。”韓涯聲音猶如地獄惡鬼的低吟,“我給過你機會了。”
忽而!韓涯竟不顧銀針還抵在他的命門穴位上,一個轉身,李秋水手中尖銳的銀針頓時在他臉上劃出一道血痕。
李秋水被韓涯的果斷和不畏驚得雙眸瞪圓,但立刻,那雙眼睛裡,除了驚訝,還有……
還有恐懼……
韓涯將手中的青白玉簪,毫不留情地紮進了李秋水的側頸裡。
天地瞬間寂然。
李秋水捂住血湧如泉的脖子,身子倉惶地後退幾步,素白的衣裳被鮮血染成殷紅。
“不!彆!!”
李長天不知哪來的力氣,竟掙脫了寒鴉刺客的束縛。
他幾步衝上前,將要跌倒在地的李秋水抱進懷裡。
李長天渾身戰栗,如同瀕死之人,血紅的眼睛裡全是絕望和害怕,他捂住李秋水的脖子,試圖替她止血,他猛地搖頭,聲音發顫“姐,彆,求求你了,彆出事,不要丟下我一個人,求你了,求求你了,會沒事的,你會沒事的,我隻有你了,彆丟下我,都是我不好,都怪我……”
李秋水看著他,溫柔的眼眸裡滾下淚來,她顫顫巍巍地伸出染血的手,撫上李長天的臉頰,她哭著說“長天,小傻子……快走啊……走啊……”
那聲‘走啊’,仿佛訴儘了她所有的不甘,所有的遺憾,也耗光了她所有的力氣。
她撫著李長天臉頰的手,終是無力地落了下去……
“不!彆走啊!!求求你了!!!”李長天抱緊她,突然開始不停地道歉,“彆走,彆丟下我,對不起,都是我不好,對不起,對不起……”
聲聲歉意,對李秋水,對天地,對神明,以求饒恕,求原諒,求挽回。
可就算撕心裂肺,就算嗓子嘶啞,李長天也得不到任何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