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如意知我郎君!
轉眼秋氣末至,金桂不似先前那般黃蕊明豔,就連香氣也漸漸轉淡。這日嵐心從外進來,老遠看見風祈扛著棵樹苗正往深坑裡掩埋,她走過去問道“這又是哪一出?”
風祈見她進來,笑問“認得這是什麼樹嗎?”
嵐心從樹葉至樹乾瞧了半晌,最後搖頭道“不認得。”
風祈敲她腦袋“笨啊!你看看旁邊那棵樹。”
嵐心扭頭去看,但見墨綠片葉間露出點點黃蕊,撲鼻是淡淡芳香,她這才拍掌叫道“是桂樹?”
“沒錯!”
嵐心皺著眉頭“可你好端端的,乾嘛植棵桂樹在這?這庭院不是已有一棵了嗎?”
風祈一邊搖頭一邊往坑裡踩土,道“一棵哪夠?我在漠北從未見過桂樹,不知桂花芬芳,現今在這見到聞過,隻覺天底下沒有比這更好聞的花香了,不如多栽幾棵,芳香四溢才叫怡人。”
嵐心道“趕明兒你回去了,我打理這些桂樹才叫麻煩。”
風祈一聽登時變了臉色,麵上神色古怪,嵐心不禁懊惱自己快舌快語,不免惹他多想,正要開口圓說,又聽風祈道“你倒是提醒了我,等我們走了,誰打理這些桂樹呢?”
“什麼我們走了?”
風祈望著她“當然是我們一道回漠北啊!我從昨日就開始打包行李了,待我今兒再去雇輛馬車,咱們就一道回去。”
“等等,我什麼時候說要跟你一起回去了,我是很想回去看看,但……”
風祈截道“那還等什麼?總說想去想去,不行動起來永遠隻能在心裡想。我看明兒天氣就不錯,我現在就去雇車,總不能叫你跟我來時一樣風餐露宿。”說完,他又往土堆上狠踏兩腳,見樹苗埋嚴實了,這才轉身往外走去。
嵐心追到院門外也沒能叫住他,心裡又急又歎,正巧陳府的家丁揣著個小包裹來了,看她出門立時叫住她行禮道“姑娘上哪去?”
嵐心回頭看他麵熟,認出他後隻好停住腳步問“何事叫我?”
家丁道“小姐將花樣帶來了,說上回已與姑娘說好,叫姑娘幫帶著去明玉軒交給工匠定製。”
嵐心這才想起前兩日見麵時思慧的囑托,她接過家丁手裡的包裹,又伸長脖子往街角那看了幾眼,哪裡還有風祈的身影?她歎口氣,隻好回屋拾掇一番自往明玉軒去,有什麼話隻能等晚上再與風祈說了。
進了明玉軒,掌櫃的看了她兩眼,愣是沒認出她來,但瞧她戴著紗帽,想是大戶人家的小姐或是侍女,嵐心說明來意後,掌櫃的一臉為難道“蒙藝工匠從不輕易接做定製,往往都是要預排半年期以上,姑娘不若看看小店的其他工匠,倒也有許多出色的好手。”
嵐心無奈,隻好將包裹拿出來,打開翻找出信箋遞給他道“這是你們東家親自要求的,你看看先。”
掌櫃的一聽,立刻肅容起來,雙手接過細細看了,忙點頭哈腰道“既是小姐的囑托,小的莫敢不從。”
嵐心又將包裹裡的其他東西遞給他道“這裡是她所要求的花樣款式和寶石材質,你細細看了再告訴蒙藝工匠。”
掌櫃的隻看了一眼花樣便忙拱手道“小的見識粗淺,這花樣我是見所未見,煩勞姑娘能夠去後院對蒙藝工匠親自細說一番,我這笨嘴拙舌的,萬一交代不慎,屆時小姐怪罪下來,我……”
嵐心忍不住偷笑,思慧那暴脾氣,怕是能把自家店都給掀了,於是點頭道“煩勞掌櫃帶路,我去向蒙藝工匠交代一番。”
掌櫃的見她這樣好說話,更是喜不自禁,忙領著她往後院走去。這還是嵐心第一次來到明玉軒的內部院落,與她所設想的大不相同,這裡的環境超乎想象的雅致清淨,一進院落裡是店伴挑選玉石的房間;二進院落則按照各個匠人們的等級劃分了大小不同的區域,除了時不時切割玉石,鑿鑿錯錯的聲音,其他時候很是安靜;踏入三進院落,嵐心驚訝的發現這裡是所獨立存在的一方小小天地,這裡沒有鑿鑿切切的聲音,微風拂來,隻能聽見庭院樹葉沙沙作響的簌簌聲,嵐心忍不住抬頭去看天空,透過這麵院牆,似乎框出了一幅天然的風景畫卷。此時掌櫃已從旁側的閣樓出來,對她施了一禮道“小人已同蒙藝工匠說明來意,姑娘進去交代一番即可,小的這便先去門店招呼客人了。”
嵐心頷首“掌櫃請便。”
進了閣樓,嵐心想這蒙藝工匠是位手工家又兼藝術家,未免冒犯,當下便摘了紗帽。隻見窗台前坐著一位年約三十的男子,正手執一支花簪看得專注入神。嵐心有些驚訝,原以為有此成就的大約是位上了年紀的老藝術家,沒想到竟然這般年輕,一時又覺得自己思維想法過於狹隘,便失聲而笑。蒙藝聽見,當即放下簪子回過頭來,竟不顧繁文縟節,十分和氣道“姑娘為何發笑?”
嵐心並不遮攔,便將剛剛所思所想說了,蒙藝聽後不覺大笑“姑娘為人豁達通透,倒不似此間女子。”
嵐心聞言一怔,隨即淡笑,將花樣與玉石在他麵前一一擺放整齊,又細說了一番思慧想要的效果。蒙藝點了點頭道“姑娘與小姐的意思我已明了,小姐每每所做花簪都充滿奇想,製作時鄙人倒也獲有不少樂趣。”
嵐心笑道“有共通性情也是極好……”話未畢,忽地看見他手旁放置的鈴蘭花簪,呼吸驀地一滯,整個人當場呆住,眼睛直勾勾盯著那支簪子。
蒙藝見她言語驟停,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執起那支簪子笑道“姑娘識得這支花簪?”
嵐心隻呆呆道“曾經……見過。”
蒙藝也望著鈴蘭花簪癡癡而笑“這花簪乃是鄙人的得意之作,隻可惜不知怎得摔成幾截。”
是啊,那日自己發狠將這簪子摜在地上,明明看見上麵的花瓣都被自己摔得四分五裂,現下瞧的這支怎得卻又完好無損?
蒙藝似乎知道她心中疑問,緩聲道“所幸我知做簪,更懂補簪。不過說到底還是帶來修補的人更加細心,將碎裂花瓣一片不落帶回,我這才能修複,又在黏合處用珍珠加以點綴,更顯精致。萬幸簪柄端刻字的地方並未摔斷,否則任我再精於修補也無能為力。”
嵐心隻覺身子一震,她顫聲道“簪柄有字?刻的什麼?”
蒙藝似乎絲毫不介意她的詢問,將簪子遞給她道“姑娘如此好奇,不如親眼瞧看。”
嵐心努力克製著顫抖的雙手小心接過,翻轉過簪柄,細細一瞧,登時便要落下淚來,上麵所刻的,竟是一個山風之字——“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