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奶奶親自接的電話,褚桐聲音抑製不住緊張,“奶奶,簡遲淮在嗎?”
“在呢,一大清早就來了。”
褚桐心口豁然鬆了下,“好,我馬上過來。”
爺爺奶奶居住的地方離市區比較遠,褚桐的車在林蔭大道上飛馳而過,猶如駛進了一個原始森林,周邊的景色變得美好,氛圍也安詳到不行。褚桐現在無心欣賞這些,她來到了兩位老人的住處,停好車下去,看到奶奶正在院子裡摘花。褚桐快步上前打過招呼,“奶奶,遲淮呢?”
“在後麵釣魚呢。”奶奶直起身,笑意盈盈,“中午我給你們做魚吃。”
褚桐笑不出來,隻是勉強勾勒下唇瓣,“那我去找他。”
“去吧去吧。”
褚桐提起腳步,看到爺爺坐在不遠處的紫藤架下麵,旁邊放了個老式的收音機,他們不喜歡關注亂七八糟的新聞,更加不愛上網,所以發生在簡遲淮身上的事,兩位老人肯定還不知情。
褚桐來到後院,遠遠地就看到簡遲淮坐在河邊的身影,她駐足半晌,然後輕輕地往前走,到了男人身側,褚桐彎腰喊道,“簡遲淮?”
男人豎起修長好看的食指放到唇邊,“噓。”他隨即又指了指身邊的桶,褚桐看到裡頭已經有兩三條魚兒在遊,旁邊還有個凳子,褚桐拿過來後安安靜靜坐定下來。
簡遲淮一語不發,褚桐這時候才有心情欣賞跟前的美景。湖兩旁的樹木高大而粗壯,泛黃的葉子點綴在枝頭,波光粼粼反射回來的光落到男人精致的麵龐上,褚桐看得出神,她雙手緊緊扣在一起。簡遲淮專注地望向湖麵,似乎把魚釣上來成了他這個時候唯一能做的事。褚桐猶豫片刻,還是打算打破沉默,“簡遲淮,你相信我,那篇報道真不是我寫的。”
男人的目光移到魚竿上,他喉間輕滾,“我相信你。”
“真的嗎?”褚桐有些吃驚,他當真一點懷疑都沒有?
“我曾經跟你有過最親密的接近,你是怎樣的人,我很清楚。”簡遲淮兩手交握,腕上的手表顯示著時間在一分一秒過去,這樣的開始,談話進行到這兒,褚桐卻反而不知道能說什麼了。她指甲掐著自己的手背,“簡遲淮,那會是誰發的?還有誰知道你……”
“誰知道呢,”簡遲淮做出無所謂的樣子,但他的語氣太過沉重,騙不了褚桐,“總之,不是你就好。”
經他這麼一說,褚桐心裡越發難受,“簡遲淮,你彆這樣。”他越是這樣,她的心就痛得好像已經不是自己的了,它不受控製想要從她的胸腔內跳出來,最後就跳到簡遲淮的手心裡,讓他一直捧著才好。
男人見她眼眶濕潤,笑著抬起手指捏了捏她的臉,然後擦去了她眼角的潮濕,“有什麼好哭的,多大點事?”
“事情到了這步,你不必這樣,如果你不在乎,就不會躲到這兒來誰都不見,簡遲淮,對不起。”
“你跟我說什麼對不起?”簡遲淮側過身,上半身朝她傾去,“就算你說那篇新聞是你寫的,我都不會信,傷害我的事,你做不出來。”
褚桐抬起眼簾,視線望到他眼中,男人的眼底一如既往深邃,但卻很透徹,似乎什麼想法心思都展露無遺。他是受傷的,卻願意獨自背過身舔舐傷口,這也是褚桐最不願意看到的,“簡遲淮,我們一起想辦法好不好?”
“怎麼想辦法?”男人反問。
“我們先弄清楚,究竟是誰發的新聞。”
簡遲淮垂下頭,似乎是隱隱笑了聲,“褚桐,彆傻了,有多少人看新聞的時候,會去關注這個新聞是誰寫的?他們隻關心主角是誰,在主角身上發生了什麼事。”
褚桐雙手緩緩抬起,然後放到簡遲淮的頭上,手指在他濃密的黑發間穿過,褚桐彎下腰,將頭同他靠在一起,“那你說,我們能怎麼辦呢?”
簡遲淮許久都沒說話,褚桐心痛不已,他不說話,是因為他也沒辦法了,“方才我去半島豪門找你,碰到了媽,家裡人都知道了。簡遲淮,如果沒有那場車禍,你就還是好好的,對不起。”
“這個世上沒有如果,你若這樣說的話,我也能說,如果沒有儷緹生病,如果沒有我關你姐姐的那兩年,你就不會離開我是不是?”簡遲淮拉過褚桐的手,將她的手掌攤開,褚桐咬著唇,對啊,這個世上最最缺的就是如果,如果沒有那些事,那她和簡遲淮壓根就沒有認識,並在一起的可能吧?
褚桐將頭蒙進簡遲淮的黑發中,陽光照在側臉上,本該是溫暖而舒適的,但他們卻都覺得冰寒無比。甩在湖麵上的魚線在動,表現有魚已經上鉤了,但誰都沒有去拉一把,簡遲淮握緊褚桐的雙手,將臉埋進去。
兩人維持著這個姿勢許久,他們弓著腰,依偎著彼此,褚桐想要勸,說男子漢大丈夫,這點打擊沒什麼,可她實在說不出口,因為她知道這種話太假、太虛了。
“簡遲淮。”
男人動也沒動,也沒回答,她的嘴唇就靠在他耳邊,他當然能聽見,褚桐手指掃過男人的臉,“為什麼總有那麼多居心叵測的人?她們為了自己的目的,可以將彆人的傷痛置之不理,我真的搞不懂。”
簡遲淮從她掌心內抬起頭,目光對上褚桐,眼底藏著的沉痛無論如何都掩飾不住,他啞著嗓音,即便如此狼狽,都要保持他優雅的個性,“這個問題還不簡單嗎?因為不愛,所以才能傷害,因為不愛,所以彆人的痛,乾她們何事?”
褚桐怔了下,完全沉浸在他這番話語中,簡遲淮拉著她的手,兩人就這樣麵對麵坐著,“褚桐,如今我已經被拉下水了,你以後不該再見我。你隻要一口咬死,說新聞的事跟你無關,那種報道,隻要花點錢,隨隨便便都能寫個彆人的名字,久而久之,他們會把你忘了的。”
“那你呢?”
“事已至此,想再多的都沒用,交給時間吧,有些事無法接受但還是發生了,時間久了,都會淡化。”
褚桐握緊他的手,“簡遲淮,你那麼能想法子,這次的事,你也給自己想個辦法吧。”
簡遲淮拉起握著的那隻手,放到唇邊親了親,“順其自然吧。”
褚桐眼圈泛紅,男人坐直身,鬆開她的手,寬鬆的卡其色毛衣領口若隱若現露出那一對好看的鎖骨,簡遲淮沒像她那樣流眼淚,但他的眼裡麵滿滿都是說不出的哀傷。那種陰鬱,是從骨子裡麵滲透出來的,褚桐看了,心裡更加緊揪著。簡遲淮手肘支撐著膝蓋,“褚桐,如果我們當初有個孩子的話,今天的那些流言蜚語就完全傷害不到我。她們的抨擊,反而是因為我身邊太過乾淨,這個理由,你說是不是很好笑?”
褚桐抬了下頭,看到簡遲淮拎著桶站起身,“走吧,讓奶奶去做魚。”
褚桐跟著他起身,兩人回到屋內,奶奶在廚房裡忙碌,爺爺則在陽台上一個人擺弄棋盤。看到小兩口進來,爺爺興奮地朝他們招手,“快點,過來陪我下棋。”
簡遲淮陪伴老人很有耐心,他走過去,盤膝坐在榻榻米上,褚桐則心不在焉地站在旁邊。
爺爺這人吧,彆的都好,就是……
褚桐眼看著爺爺將棋子拿回去,“不對不對,我老了,腦子跟不上,不比你年輕人啊,我可不是悔棋啊,我剛才眼睛花了下,放錯地方了。”
簡遲淮嘴角輕挽,“那你準備下在哪?”
爺爺思量著,伸出去的手都在顫抖,一副認真的模樣,簡遲淮看著,臉上的笑意逐漸加深,“爺爺,輸了也沒關係,你要喜歡下棋,我以後天天陪你,讓你贏回來。”
“你也就會騙騙我這老人,你那麼忙,哪裡來的時間?”
“從現在開始,我每天都有空。”簡遲淮垂著眼簾,長長的睫毛掃下一排暗影,爺爺放好棋子看他,“我還沒問你呢,大清早跑過來乾什麼?”
“陪你還不好?”簡遲淮拿起棋子,繼續往下走。
“好好,我就喜歡有人陪著。”爺爺走了兩步,又在思考,他下棋特彆慢,怪不得奶奶總說跟他下沒意思,因為奶奶自詡反應力要比他快得多。
褚桐坐到簡遲淮的身邊,沒過多久,奶奶接了個電話走出來,“遲淮,剛才你媽打電話來了。”
褚桐不由一陣心慌,簡遲淮抬著手,棋子還夾在指尖,“她在到處找我吧?”
“你這孩子,你媽都快急瘋了。”
“讓她知道我在這也好,省得瞎擔心。”
爺爺抬頭看看兩人,“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奶奶也著急,“你媽說的,是真的?”
簡遲淮沉默不語,爺爺朝奶奶看眼,“說啊,到底出什麼事了?”
奶奶走過去,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褚桐頓時覺得自己在這留不住,她慢慢站起身,就靠在簡遲淮的身旁,對麵的二老分彆看了看這對小兩口,“這麼大的事,你們打算怎麼解決?”
簡遲淮望著跟前的棋盤,“沒什麼好解決的。”
奶奶歎口氣,“多看看醫生啊,這樣可不行,遲淮,我們簡家可是全靠你的。”
“確定了嗎?”爺爺問道。就算他們再開明,可這不是小事,放在誰家裡都受不了。
簡遲淮抿著嘴角,是他自己的事,但讓他怎麼開口?他好歹是個成年人,還被揪著這樣問,肯定難受,褚桐忙插了句話,也算是安慰簡遲淮吧,“沒確定呢,醫生說要看那個……那個實踐,畢竟是他自己的身體,檢查報告也不是一定準確。”
“那你們倒是試啊,”爺爺不淡定了,指著兩人,“多簡單的事,弄到你們手裡這麼複雜,一試還能用,那流言什麼的不就不攻自破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