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窗戶閉緊,又在縫隙處貼上密封條之後,張旭開始點燃蠟燭。
當一切就緒,成片蠟燭的光輝給整個房間鍍上一層溫暖的橘色之後,維爾馬斯教授開口了。
他開始對著那本很大的圖冊,用極低的聲音朗讀。
和上次在電話裡不同,他這次的聲音平和、輕柔,如同某個浪漫的人,在把自己的生平娓娓道來。
閉上眼睛,聽著他的聲音,你甚至會情不自禁地聯想到春天飛舞的楊絮和冬天飄揚的鵝毛大雪。
張旭很專注地守著那些蠟燭,一動不動,就像是一個石頭雕刻的假人,映在牆上的側影也是完全定住的狀態。
我知道,他必須小心看著,保證那些蠟燭是一直燃燒的狀態。
維爾馬斯教授叮囑了他兩次:“如果在儀式途中蠟燭熄滅了,紊亂的氣息,會吸引來很可怕的東西”
當我小心翼翼地退到牆角裡,再次看向維爾馬斯教授時,我發現他似乎悄悄發生了變化。
他的眼中閃現出了詭譎的光,就像是一種被釋放出來,絲毫不加掩飾的惡。
突然,像是歌曲唱到了高潮部分一樣,他的音量陡然提高了好幾倍,並拉著長長的尾音。
然後,偶然的間隙,他的聲音又突然回到低語的狀態,低得像是牆洞裡的老鼠在“吱吱吱”地向同類傳遞消息。
他的聲音變得越來越不像他,麵容也是他的臉因為某種激烈的負麵情緒而扭曲了,凶狠地讓人不願直視。
苗燦陷在床裡,陷在自己鬆垮垮的皮膚裡,被好幾台儀器環繞著。
“滴滴滴”
醫療設備不斷發出均勻的聲音。
忽然間,我的腦海中出現了苗燦更瘦的樣子,完全就是皮包骨,連站起身都做不到了。
他的肚子是深深凹進去的,就好像內臟也被分解了,作為能量消耗掉了
他的眼眶深深地凹陷進去,眼球上像是蒙了一層霧,迷茫、死氣沉沉
他就要死了
那是一副瀕死之人的模樣。
悲從中來,我開始為他哭泣。
我閉上眼睛,任由一滴眼淚從眼角滑落。當我再次睜開,無邊的恐懼悄無聲息地環繞了我——天黑了,深夜一樣的黑暗突然就降臨了。
我顫抖著的理智告訴我,現在最多是下午兩點多——一天中陽光最足,溫度最高的時候。
成片的白色蠟燭在這時發揮了作用,勉強照亮了屋子。
它們搖曳的光影,在我眼中逐漸彙聚成了一個圖案,像是山峰層層疊疊的象形圖案。
緊接著,更為怪異的事情發生了——屋裡變得冷了起來。
突如其來的一陣風,呼嘯著從緊閉的窗口處找到了縫隙,鑽了進來,發出異常尖銳、高昂的鳴叫。
現在這季節,根本不會有這麼冷,這麼猛烈的風。
我看向張旭,他的臉色早已經變得煞白,呈現出一種非常強烈的恐懼。
隨後,不知道從哪個方向突然傳來了拍擊聲。
一下又一下,令人很反感的拍擊聲,似乎還濕漉漉的,沾滿了濃稠的粘液。
而且,它似乎就來自距離我非常近的某個方向。
那究竟是什麼
我想要捂住耳朵,想要逃離這裡,但那拍擊聲就像是有魔力一樣,吸引著我,讓我一邊恐懼、反感,一邊一動不動地繼續聽下去。
最終,我發出了崩潰的尖叫聲。
毫無任何理智,說不出具體緣由,又完全無法控製的尖叫聲。
就像我十歲那年“患病”時一樣。
那是我從未對人說起過的秘密,哪怕是在醫院裡做檢查,麵對醫生的詢問,我也不曾吐露半個字。
因為,那一定會讓彆人認為我是個瘋子——我那時候驚擾了整棟宿舍樓的尖叫聲,我自己其實是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