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已經過去了,過去很久了。
鶴知樰輕輕閉上眼睛。
老天爺似乎是個有憐憫心的,能讓她撿回一條命,可以開始新的生活。可老天爺並不是個有成人之美之心的,她隻是撿了一條命,卻也對諸多事情無力回天。但不能否認的是,老天爺終究待她不薄,她如今不僅得報大仇,也算生活美滿。隻是遺憾許多,她爹娘到底是長眠不起了。
她不是鶴知樰。
她是謝晚書,前國子監祭酒謝庭淵的嫡女,謝家的五小姐。
曾經的她亦是家庭美滿,作為家中唯一的姑娘,從小到大都是被偏寵的那個。父疼母愛,上頭的四個兄長亦對她寵溺不已,可以說是要星星得之星星。
然而,我待人以真誠,人視我為眼中釘。因一時善念而引狼入室,她們謝家最終落個絕戶的下場。
六年前,十一歲的年紀,她還是個天真爛漫的小姑娘。
那日,她姨母帶著表姐來投奔她們家,聽得姨母聲俱淚下的訴苦,她娘一朝心軟將人收留在府中。
說起來,她娘是皖州人士,外祖家在皖州當地是有名的富商,外祖一生納了三名妾室,卻隻得了她娘和姨母兩個女兒,她娘為嫡出,姨母是庶出。因著府中姊妹不多,所以過去她娘同姨母的乾係好似同胞姐妹一般無二。
到了嫁人的年紀,她娘嫁給她爹時,她爹也隻是個進士,好在得了京中的差事。姨母雖同樣嫁了進士,姨父卻是外放的小官。
誰知當初不過是留京和外放的區彆,到後來卻也天差地彆。她爹摸爬滾打到了國子監祭酒的位置,姨父上任十幾年卻沒見升遷。
不止如此,此番隻見姨母和表姐,不見姨父。聽了姨母同她娘訴苦,她才知,原是姨父不幸重病走了,留下姨母母女倆孤兒寡母。
姨母哭得那樣傷心,她卻不怎麼動容,而是沒忍住問道“外祖父曾給姨母留了一半的家財,姨母總不至於身無分文吧?那些錢財應當足以您與表姐過後半輩子了。”
按理說,姨母實在不到需要投奔她娘的地步才是。
姨母哭聲頓住,遂又大哭起來“當初花了不少錢替你姨父打點不說,他那一病,在床上躺了整整兩年,哪哪都需要錢不說,他竟沒緩過來,舍得棄我和夢媛而去——”
姨母又是哭個不停,總說自個兒多麼多麼不容易,哭得她娘心裡軟得一塌糊塗。
於是姨母和表姐住進來的事情就成了板上釘釘的事情。
起初,她不怎麼喜歡表姐,覺得自己與表姐玩不到一處去。
她娘雖是商戶出身,卻是個重規矩的,平素裡疼她如心尖尖兒一般,卻也會約束她的行為。隻因她爹已是國子監祭酒,四品官兒的嫡女斷不能是個整日裡不學無術的假小子。是以,琴棋書畫等,她也是樣樣精通的,隻是性格比較活潑,平日裡頗愛玩樂。
會對表姐改觀,是後來偶然一次,她鑽狗洞出去玩被她娘發現了,她娘要罰她一頓板子,她心知跑不了了。表姐卻跪在她娘麵前,說是表姐作為姐姐沒能攔住妹妹是她的錯,要罰便要一起罰。大概是有了那次一同受罰的經曆,她慢慢地接受了表姐。
後來,她帶著表姐一塊爬狗洞出去玩,一起玩樂,一起受罰,感情就這麼處出來了。
時光匆匆,兩年過去,她已是豆蔻年歲,正是情竇初開時。
狀元遊街那日,表姐顏夢媛拉著她到街上去湊熱鬨。人群熙熙攘攘的,根本擠不到前頭去,無奈之下隻好放棄了,她同顏夢媛尋了個茶樓,想著從高處往下瞧也是極好的。然,茶樓也沒搶到熱乎的。最後隻隨便選了一間沒有熱鬨可看的雅間。
無聊地待到狀元遊街結束,離開時,她迎麵與人撞上,她正要道歉卻愣在當場。隻見那人一身深藍羅衣,麵貌一表人才,明明是她撞的他,他卻彬彬有禮地對著她作揖致歉。
明明她上頭的幾位兄長個個模樣出眾,她卻還是忍不住心怦怦直跳。直到顏夢媛的一聲“見過表哥”,才將她的思緒拉回。
就此彆過後,顏夢媛同她說起了這位“表哥”的事情。
“表哥”名喚蔣仲笙,乃是她姨母的姨娘的侄孫,顏夢媛曾見過蔣仲笙幾回,因此才將人認出來了。
從顏夢媛口中得知,蔣仲笙雖然家境貧寒,卻能吃得苦中苦,以中上遊的成績金榜題名,拋卻身外之物,本身是個德才兼具又長得好的翩翩公子。
後來幾日不見,她本已將此人忘卻腦後。不想,在某日她與顏夢媛上街時,又遇到了他。
那日,本是個晴日,可六月的天總是如同孩提的臉說變就變,下一刻便下起雨來,雨勢大得出不了門。蔣仲笙把手裡的傘借給了她們,她們才得以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