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程是不可能這麼容易啟程的。
李藿兩手一背,孔伯淵收到信號,站出來,樂嗬嗬道“新婦尚在衣!”
顧毗自有準備,收回施禮的兩手,把腰間的折扇一展,風度翩翩的接道“碧堂歌燕喜,金屋玉人嬌。藍田禁步紫,水裙波紅鯉。”
“好!”孔伯淵得了好詩,和一眾賓客高聲稱好,退回原位。
迎親的親兵們繼續高聲道“請將軍夫人啟程!”
孔氏宗子孔彰上前一步,朗笑道“新婦髻未成!”
顧毗倒持折扇,轉身向他小行一禮,“芙蓉鏡映花含笑,玳瑁簪雲鬢合歡。雙婢快挽雀屏妙,流雲煙芳金珠搖。”
“顧二郎君大才!”孔彰回一平禮,哈哈笑著回了原位。
顧毗把拿扇的手一背,身後的親兵便更大聲的催道“請將軍夫人啟程!”
最後一關,李藿對著顧毗笑道“新婦待大妝!”
顧毗朗聲道“催調香妝嫁,借問眉可成?待登玄漆架,路遠爭時暇。”
三首文采斐然的催妝詩念完,一眾賓客轟然叫好,高聲稱讚顧氏郎君文武雙全,圍觀的新婦女娘袖扇遮臉,看著他的眼神兒都要拉絲了。
顧毗對著李氏大門再行一禮,高聲道“請嫂嫂隨毗啟程!”
證婚人孔小宗長夫婦站到李氏大門左右,全福人孔氏大婦高聲道,“請新婦出適。”
話音一落,李氏的大門便緩緩打開。
玄漆門正中,一個身穿紅底鑲錦廣袖流仙裙,身形窈窕,氣質端貴的麗人緩緩走到門檻後。
顧毗是不應該這樣直視嫂嫂的,可是,他跟眾人一樣,移不開目光。
隨著她站定,禁步清冽而規律的玉音便停了,隻剩十字髻上掛著金葉的步搖微微抖動。
與費縣還在用扇遮臉的風俗不同,縈芯如廣固的大世家女娘一樣,用額角兩端華盛垂至下頜的兩束寸寬細編珠簾“遮羞”。
站定後,縈芯緩緩的抬起鵲扇似的兩睫,與顧毗對視。
顧毗的注意力便從嫂嫂眉間展羽似的花黃,轉移到她一雙剪水秋瞳上。
“毗……見過嫂嫂。”顧毗一驚,趕緊把失禮的目光垂到台階上,恭敬的行了一禮。
“見過叔叔。”
顧毗隻聽到清冽的嗓音在耳邊拂過,不由扯動喉結,側身繼續請道“請嫂嫂上車。”
馬車上的兩個作車夫的親兵迅速從車後抬著一大卷紅編的彩席,從車下一直鋪到台階上李氏大門的門檻前。
於是,由阿兄和嫂嫂一左一右的護著,在一眾賓客驚豔的目光中,縈芯輕提裙擺,抬起左腳邁出了李家的門檻,踩在了顧家的彩席上。
重心穩穩的前傾,縈芯的右腳前行一步,徹底走出李氏的庇護和桎梏,迎著朝暉,泛著通身的柔光,一步一步,走到了顧氏的馬車前。
若顧禺在此,應該由夫君扶著縈芯登上車轅。
可顧禺缺席,縈芯自己也能端莊的踏上車架。
縈芯身後,阿糖手捧小娘子的婚書,阿甜手捧小娘子的戶籍,也端凝的踏上馬車,分坐於小娘子左右。
微微側頭,縈芯神情平和,看著嫂嫂的淚滴打濕絳紅的衣襟,微微一笑。
被陪嫁抱在懷裡的阿炈,小短手摸著自己的腦門,朝著她喊“嘟嘟!”
縈芯朝他微微頷首。
顧毗翻身上馬,高聲道“迎嫂嫂歸家!”
“喏!”八名親兵應命後,同時上馬。
馬車緩緩調頭,親兵後隊變前隊,緩緩往上蓮道外走去。
李藿摸摸兒子的胖臉,對媳婦點點頭,上了駛出李家的第一架牛車,他會一直送妹妹出琅琊郡。